我与宋卿好都湿淋淋,在船上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出来俱是男相打扮。
但她比之前在宫内还要瘦,男子衣物挂在她身上显得特别空荡荡。船头昏灯下,三哥狭长的眼一闪,旋即从舵上捏根绳子,旁若无人地替她将腰身又紧了紧。
我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生过,譬如先前关于初吻的话题,宋卿好就打着哈哈,赶在我问前将我拉进了船舱。
京师有个御码头,专供天子与皇子皇女们使用。
从御码头上岸走不多几里,便是距离最近的夜宵街。
入夜后的上京比白日还热闹,街两边的吆喝更是风生水起。
一家打着回纥旗帜的腊粉汤小店前,宋卿好津津有味吸着汤里的细粉,若无其事回答三哥的问题。
“1.我没功夫招惹谁,是你弟先来招我的。”
“2.我承认偷玉佩的行为很不耻但并不觉得抱歉,毕竟比起你们家对我做的,这点小事连零头都算不上了。”
“3.”她抬头看看我,“你该不是饿了几顿出宫的?”
我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角,企图维持公主该有的端庄,“主要……味道还行。”
宋卿好开心起来连眉毛都会笑,两轮小小的新月形状,高耸的男儿髻看过去真有些飒爽英姿。
这家店在夜市街最末,生意不怎么样,银子倒收得不少,有点儿逮着一个赚两个的意思。店老板是个回纥老太太,儿子不太争气,没日没夜泡在赌坊里,气得老太太一边往锅里加高汤一边用回纥语开骂。我听懂了几句,大意是些鸡零狗碎的市井话。
宋卿好似乎也听得懂,临结账时一声不吭留了双倍银子在桌上。
我听闻她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忍不住隐晦劝道:“有些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比较好。”她却道:“你只见我开双倍价钱,没见老太太给我们的分量也是双倍吗。”
这一提醒,似乎我们桌的分量是比别人多,宋卿好和老太太之间虽从没搭过话,却早就心照不宣。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怎么定义这感觉。但我总觉得,我们心心念念想看见的理想天下,大约就是这模样。
你来我往。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由此不难看出,宋卿好是腊粉店的常客。
虽然洋务堂为学子设有免费食堂,宋卿好却鲜少在里面吃,说难以下咽。至于在外边胡吃海喝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她仗着十八般武艺都会点,收了几个富商的小孩教他们画西洋画,谁叫如今有两个钱子儿的人物都爱绷面子。
“我儿画的可是西洋玩意。”
说出去多拉风啊,也就不管这个宋卿好是造反的还是没造反的,反正会教就行。
当然,富商们给的学费也是不菲。
但通常金元宝落到宋卿好手里,不出多久便成了碎银两,大头的全用在了吃穿上。这就意味着,哪怕她从祖坟里没挖出什么好东西,那日洋务堂聚会她也不会丢脸,存底多得很。
因宋卿好无论身处何境地都不愿亏待自己的个性,她收入再多,一到月末就入不敷出的确正常。所以,当初她说学不会节俭这句话,是我误会了——
她真的对银子没概念。
哪怕到现在。
不过,紧接着,我的三观又被她颠覆了。
腊粉汤小店因在闹街最后方,靠近城门,一路往回走时遇见不少上京来寻亲的难民。
难民几乎都是被边境战争闹的,上了京又现根本没亲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在街头风餐露宿,中间还夹着个卖身葬父母的。
小姑娘很水灵,看上去比我们小不了多少,卖身原因也写得明明白白,说爹娘死于战争瘟疫,本想上京医治,岂料刚到城门就双双去世。
我瞧着可怜,摊手向三哥要银子要递给小姑娘,却被宋卿好拦下。
“何必呢?杯水车薪。”
少女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她即便用这些银子葬了父母,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而后拉我继续向前,忽略小姑娘从期望到失望的神色。
我耿耿于怀那小姑娘的表情,宋卿好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瞧瞧这摸摸那,最后买了三只清香甘甜的橘子,我们一人一只。
橘子这东西我自小不爱吃,包括鲍鱼海鲜螃蟹等等,因为嫌剥核去壳什么的太麻烦。
三哥知道我的毛病,可见我面对宋卿好的美意盛情难却,干脆替我接过,悉心剥掉橘子的皮和衣。
末了又将手伸到宋卿好面前,完全没架子:“要帮忙吗?”
谁知宋卿好竟拒绝,“算了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