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又闷的热气猛地喷了福宝儿一脸,他原地站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又往里走了几步,绕过屏风,就看见床榻上那个消瘦的人影。
榻上的人没有盖锦被,就这样躺着,胸膛的起伏都不大,搭在身上的手腕都细细的一点,瘦的可怜,屋内这么热,都没叫她的脸上有红润的色泽
也是这一瞬,陈琇猛地睁开了眼。
她偏过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小不点,呼吸一窒。
约莫五六岁的年纪,那么小的一点人,脸上还沾着汗,嵌着美玉的帽子下是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鼻子红红的,一身红色的绣缎小夹袄,颈间衣裳的绒毛圈外还露出个玳瑁的项圈,乍一看像是年画上的小童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这般大的年岁,这般穿着和样貌
他是
这一幕和做梦似的,陈琇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吸气,只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人。
瞧他看自己,陈琇是想笑一笑的,可她的嘴角刚翘起来一点,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掉。
尽管陈琇没说话,可看她笑着哭,福宝儿心口也觉着闷闷地难受。
他往前走了几步,眼神顺着泪珠就看清了陈琇瘦的脱相的面容和干枯皲裂的唇上,转头又看看打翻的茶杯
福宝儿走上前踮着脚取了茶壶倒了半杯水,随后走到床边,托着陈琇的头慢慢的喂给她喝。
看陈琇喝的急了,他小声的道,:“慢点您慢点。”
就这样,福宝儿倒水,陈琇喝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的两人就一直重复着这个举动,直到最后一次,福宝端起了茶壶时却倒不出水。
他双手抱着茶壶,回头看向陈琇,愣愣的道,:“没了。”
陈琇捂着自己的肚子,用嘶哑的声音笑道,:“正好,我也喝饱了,你瞧,我的肚子都喝的圆溜溜了。”
福宝儿抿了抿唇,随后放下了手里的茶壶。
又犹豫了片刻,他转身走到床边。
福宝儿看着陈琇,他第一次在府里见到如陈琇这般宛若枯涸的人,她的模样叫福宝儿有些惊悚,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半晌,他轻声的道,:“我叫福宝儿。”
瞅着福宝儿,陈琇心头酸涩的厉害,她强忍住哽咽,:“我是”话还没说完,倒先咳嗽了起来,陈琇连忙偏过头,用帕子紧紧地捂住了嘴。
剧烈的咳嗽叫陈琇回过神,福宝儿,他生的这样好而她呢,病怏怏的躺在这,躺的身上的肉都烂了,生的恶臭的褥疮,如今,不过是哽着一口气不肯就死,苟延残喘罢了。
看陈琇咳的厉害,福宝儿上前想帮她顺顺气,却被陈琇用袖子包着手轻轻推开了。
高兴糊涂了,她病的这样厉害,怎么还敢叫福宝儿沾身。
陈琇死死的捂着嘴抖着身子剧烈咳嗽几声,压下满嘴的腥甜,她转过头,用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福宝儿的眉眼,忍着心如刀绞的痛楚,笑着道,:“我是,是你的姨娘。”
陈琇笑的太过痛楚,看的福宝儿都有些哽咽,他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急切的呼喊声,紧跟着门就被撞开了。
满头大汗的嬷嬷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看见福宝儿,她嚎的大喊一声,:“阿弥陀佛,小公子在这呢。”
很快,乌泱泱的进了一串的人。
她们看着福宝儿那叫一个急切,七手八脚的涌上来,其中一个高壮的嬷嬷冲上前一个箭步就抱起人往外走。
众人只管护着福宝儿,根本顾不上理会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陈琇。
被抱起来的福宝儿一直看着陈琇,他张了张嘴。
像是隐约听见他唤了一声,:“姨娘。”
陈琇眼泪刷的就掉了出来了,看着越来越远的福宝儿,直到看不见人,她才流着泪轻轻应了一声,“诶。”
前庭,被众星捧月的陈侧妃眼下可谓是春风得意。
如今朝堂上,太子被废,大皇子也遭圈禁偏肃王爷差事做的好,最得圣人青眼,前几日甚至还要王爷带福宝儿进宫,不仅亲手抱了,还赏了如意。
若有朝一日她的福宝儿又是府上唯一的子嗣
陈玉岚克制的低头饮了一杯酒,今日酒水竟都是甜的。
“娘娘,娘娘”
匆匆过来的敛霜附耳几句话的功夫,叫陈玉岚心中的得意冲了个七零八碎。
一听事关福宝儿,陈玉岚顾不上其他,勉强端住神色匆匆往后院行去。
进了院,亲手抱住福宝儿的陈玉岚松了口气,可还等这口气喘匀,就听他问起霁月院里的人——
!!!
陈玉岚的呼吸凝滞了片刻,此刻她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陈琇不能再留了。
低头看看还在等她回答的福宝儿,陈玉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但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