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沈沧行话锋一转,突然聊起了工作:“对了,洗碗机漏水的事你知道吗?”
江落苏心说,刚刚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过解决的办法已经找不着她了。胡岩最近麻烦不少,她离职的事暂时还是不要提起为妙,免得再给胡岩施压,她只能耍无赖了:“沈总,你叫我来该不会是聊工作吧,那我可走了。”
沈沧行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摇头表示无奈。他拧开一瓶水,权当是为刚提的那一句赔罪,没想江落苏半天不搭理,转头一看,那丫头正盯着操场发愣呢。
沈沧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场上正在进行团队拔河项目,参赛的大多是一身腱子肉的年轻小伙。他偷偷握拳,余光偷瞄自己的肱二头肌,确认练得还算养眼。江落苏放着近在咫尺的不看,盯着大老远的看个没完,他很受挫,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年龄上栽跟头。
这边江落苏紧盯着刚上场的一名年轻小伙儿,远看他的侧脸像极了某个人,通过走路的姿态她更加确定了,这不就是前两天摘杨梅碰到的小徐吗?
所以说,那个让她五体投地的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就坐在自己身边,他就是沈沧行?
江落苏骤然转头,眼神之赤裸,让沈沧行一个一米八七的大汉都已经作出了防备的姿态,生怕她情不自禁之下扑了自己。
沈沧行避开足足有三尺远,“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江落苏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笑得相当浮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反正就是兴奋,多少年都没有过的兴奋。
等她平复过来,接过沈沧行递来的水猛喝一大口,才指着操场上的人说:“沈总,那个人叫小徐,我认识他。”
“你怎么会认识他?”沈沧行越搞越糊涂,好好地怎么扯到人家小徐了?
“摘杨梅的时候认识的,”江落苏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病,这个你知道吗?”
这话听上去很像骂人,但沈沧行明白她想表达什么,直言:“知道,怎么了?”
江落苏对答案心知肚明,却还是想问,她想亲口听听沈沧行的说法,“你为什么愿意招收这样的员工?”
沈沧行笑道:“有人说我是为了减税。”
“可小徐这样的应该领不到残疾证吧?”
沈沧行表情错愕,他没料到江落苏竟然对税务政策也有研究。做这些他本不愿意过多的宣扬,只是沉默了太多年,听到的大多数是误解,偶尔有人这么坚定又清醒的褒奖,他想要抓住,“我的包装流水线迄今为止一共招收了36名有身体缺陷的员工,能领到残疾证的不过十来个。”
江落苏的语言系统溃不成军,想说的太多了,突然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最后挤出唇边的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沈沧行站起身,眺望着前方,是她从没见过的眼神,“不为什么,人嘛,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转头,俩人视线相撞:“我始终觉得办实业和其他行业不一样,我们这行接纳的员工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大多没什么化,更别提人脉机遇,有些甚至连身体都不健全,想致富,唯一的出路就是靠勤劳。我能做的不多,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罢了。”
沈沧行说话的时候身上披着光,江落苏很想抓一把来瞧瞧,顺便把这光往自己脑门上撒一些。她没来由地想起了初中课堂,老师站在讲桌上带她们解析杜甫的那句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江落苏从小就幻想当一个女侠客,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长大了以后发现自己能力低微,这更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她幼时吃尽了贫穷的苦,后来又目睹贫穷搓磨了许多人,她想让大家都不再贫穷,想让身边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她只是想,可沈沧行却一直在践行。
江落苏抬头望沈沧行的脸,在26岁的这一天,在阳光最灿烂的上午,她突然确定了一件事,她想成为像沈沧行这样的人。
情绪汹涌后她回归本性:“沈总,这可怎么办呢,你快把我迷死了。”
沈沧行看她肉麻话一本正经地说,对她的厚脸皮很是折服。近墨者黑,跟江落苏认识久了,他也性情大变,“要不这样吧,咱俩比一场,你要是赢了,我归你。”
“你归我?”玩得这么大吗?江落苏很怕自己激动之下听迷糊了:“怎么个归法?”她是想问,人归我,还是心归我?
沈沧行逃难一般往操场上跑,“先赢了再说。”
江落苏色迷心窍,不对,从刚刚开始,她对沈沧行不再是肤浅的喜欢,更多了一层敬意。她要追赶,所以脚步跑得飞快。
“比什么?”
沈沧行指了指前方的乒乓球桌,“我看了一下,它应该是最公平的男女竞技类项目。”
一局球打了十多分钟,江落苏大败。来日方长,她丝毫不气馁。约莫十一点左右,运动会结束了,沈沧行邀请她去四合院吃午饭,还特意强调今天的菜都是重口,被她果断拒绝。
不为别的,只因温柔乡里待久了,影响她筹谋大业。
江落苏骑着电驴一路疾驰,迎面扑来的风也没能吹散胸口的热浪。她想好了,她要办工厂,要办属于自己的工厂。
她扎根在这个行业九年,无数的钢铁经她之手有了形状。论技术,她是佼佼者,论头脑,她江落苏也不输任何人。与其找一份工作,继续在别人的主导下浑浑度日,还不如搏一搏,自己来当那个决策者。师父说得对,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成败呢?倘若败了,她也绝不缺爬起来的勇气,可要是成了,有朝一日她也能像今天的沈沧行一样,昂首挺胸地对另一个人说:“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的责任”。沈沧行能扛得起这份责任,她江落苏为什么不行?
回去以后,江落苏在电脑面前一坐就是三个钟头。她做了一份表格,把办厂需要准备的硬件和软件一一罗列。她早先就有过打算,自己身上的资金不多,也没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刚开始可以先从代加工做起。她这些年大都呆在车间里,业务上的事儿也只能算个新手,代加工相比业务更看重技术水平,对她来说难度要小一些。
她把自己的存款又合计了一遍,满打满算只有15万。制造业机器设备是大头,15万连一台好点的设备都买不到,更别提厂房租金和人工了。江落苏为钱的事伤透脑筋,退而求其次,机器可以买二手的,可二手设备最不好淘,搞不好就是一堆破铜烂铁,除非能找到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的人?
江落苏一拍桌子站起来,桌面的多肉盆跟着晃了好几圈,最后可怜巴巴地倒在了她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