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太短。
窗外雷雨交加,一直到清晨才小了些。公元没有打伞,浑身湿透,站在魂灵来来往往的老巷中央,青浑的烛光铺洒,笔直的身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白。
他想起三天前的对话。
“不同的目的,却是为了同一个人,况且同为神族,这个忙只有我们能帮得了你。”
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晌午,弼在七叶额间轻轻点上一吻,随后在客栈门口化作白猫,闪身不见了踪影。七叶独自一人回驿缘阁。一整日没有回来看铺子,原以为远远便会看见扇童怒气冲冲地端着扇子坐铺子前。出人意料,看铺子的是黄衣姑娘。
“辛苦了。”七叶对着黄衣姑娘点点头。白光闪过,台子上多了两把纸扇。她将扇子收好,刚刚准备要坐下,眼前出现了一个赤红色的身影,长长的发丝散落下来低垂到腰际。
是弼。他刚刚明明往北边去了,没想到居然悄悄又返了回来。
七叶心中羞涩又暗暗好笑,却不知不觉想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她忍住想要抬头看他的冲动,只是干着自己手中的活计,整理货架上的东西、木柜上的笔墨纸砚,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她干脆坐下来,一点点漫不经心地磨着墨汁。一直磨了将近半个时辰,木柜前的人还是没有要主动说句话的意思。这倒是奇了。终于,勉为其难地放下了矜持,七叶佯装吃惊地抬起头。
“哎,你刚刚不是说还要……”话还没说完,眼前人抬起头,低垂的乌黑长发散开,露出万年冰川样平静的眉眼和温润儒雅不带半点儿笑意的脸。
“公元……”七叶感觉自己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盘好的发髻,洁白如雪的衣裳,不爱笑的富家公子模样,可是现在眼前的是……不伦不类。
公元直接绕过她,绕过木柜,头也不回地向铺子里走进去。七叶鼓起勇气追了进去:“公元!”
公元脚下顿了顿,没有回头。
“之前的事……”
公元打断她:“我发过血誓,所以欠驿缘阁的我回来还上。”
“其实,昨天晚上弼告诉我,血誓还有另外一种解除的方法。”七叶追上去。
公元转过身,嘴唇动了动,就在这时,后园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大风忽然从外面刮了进来,“砰”的一声,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摔下来的声音。这风,是扇童!七叶心中一沉,拔腿便向后院跑去。刚跑到门槛旁边,就看见扇童歪倒在石阶上,圆圆的脸上怒目横眉,唇角已经有血丝溢出。
“就是她。”身后传来尖细的、冷冷的嗓音。
这个声音,好熟悉,太过熟悉。莫说是活了几个二十年,就算是下了黄泉地狱,她也会记得这个声音——蜉蝣山的绿脸神。
“扇兄!扇兄!”七叶边呼喊着边抱起扇童,向铺子里冲去。
“拦住她。”绿脸神一声令下,倏然从房上凭空闪出八九个白绫遮眼的人来,齐刷刷地跳下,将她团团围住。这时公元赶来,见事不好,一闪身也进到了圈内,将抱着扇童的七叶护在身后,正对着绿脸神。
“如今世上因你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就算心大,又何必费心思护一个将死之人?”绿脸神先是一愣,而后挖苦道。
“她不是将死之人。”公元冷道。
绿脸神冷笑,在圈外踱着步子。
“其实蜉蝣山带你走,是为了保护你。”这句话显然是对七叶说的。
“放屁。”七叶怒道。
绿脸神呵呵一笑:“你生的与此间人不同,能目视鬼神,幼时你没有父母、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人敢靠近你,只有在蜉蝣山,才不会有人欺辱你、唾弃你,把你当成邪祟,而且……”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将公元颇为玩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只有在蜉蝣山,这个憎恶你的人才无法杀你。”
公元的嘴角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翻起的掌慢慢放了下去。
“哼,”七叶从公元身后闪出,怒视着绿脸神,“我宁愿被他杀掉,也不会和你们走的。”
“哈哈哈!”绿脸神大笑起来。
“你会后悔的,带走!”一声令下,那些白绫遮眼的人像被驱赶的牛羊,向被团团围住的七叶压了过去。
“驱!”公元口中发出一声低吼,双掌反手向前猛然一挥,一道白光闪过,那些围上来的傀儡纷纷被击倒在地。但它们瞬间又接二连三地爬起来向七叶他们冲过来。
“左!”公元对着七叶大喊,眼中精光闪过,左侧的傀儡扑通通地倒地。
“嗯。”七叶点头,抱着扇童向那道被攻破的缺口冲了过去,可是只是几步的工夫,那些人便又站了起来,向她扑了过来。而这时,另一边的公元也已经被傀儡堵得严严实实。
七叶只得抱着扇童来回抵挡那些傀儡的拉扯和纠缠。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