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齐东玥的传说,很早之前便已在坊间流传开来,根本无需好事者主动打听,飞短流长真真假假,无孔不入。
作为本市首屈一指的地产大亨的独女,她如何在一场高级酒会上泼了贵夫人一身红酒;初中时为了给班里受欺负的女同学讨公道,她又如何冲进兄弟学校一女敌四男;她如何换衣服般迅速新陈代谢一堆男朋友,但追求者仍络绎不绝……
“还有呢。她从小因为脾气倔不听话,气哭过好几个老师。她的出身又那么炙手可热,老师们又不敢打又不敢骂的,连校长见了她脊梁都要矮三寸。”
“这条我没听过,你怎么知道?”伊莫住笔抬头,被“从小”两个字勾起了兴趣。
“我和她一个素描班的,都好几年了。”朴之予语气平平,一如夸赞今天中午食堂的麻婆豆腐真好吃。
“你和她关系很好?”
“好个屁,冤家路窄而已。”
“你?和她?”伊莫难以置信,“你们抢过男人?”
“小妹妹,你这是在拿她的审美水平来进辱你的老父亲。”
伊莫见朴之予又要扑过来,赶紧埋头作写作业状,伪装得像只恶狼嘴边的小白兔。对朴之予这种急性子,摆事实讲道理永远敌不过暴力霸权,干脆装白莲花以柔克刚。
朴之予和齐东玥两人,倔强、叛逆、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性,说起来倒真的像极了双胞胎。或许也正因为内里太过相似,彼此间的排斥感才会强烈如板块运动,一不小心便是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
所谓花开并蒂,你死我活。
新校服发下来不过三天,齐东玥又一次成为全校的焦点。大概有些人天生就自带这样的体质,走到哪儿哪儿跌宕起伏,不进军娱乐圈着实可惜。
“校服代表的是集体形象,是一种归属感,更是我们四中全体学生的骄傲。有些同学花钱买了不穿,留着当传家宝啊?鸡养着能生蛋,校服藏家里能干什么?我知道你有的是钱,可就这么放着落了灰也浪费是不是?不如捐给需要的人。而且就你一个人这么标新立异,好歹作为一介班长,会给后学者树立坏榜样的你知不知道?这种给班级蒙羞的事情……”
耀耀在班会课上的牢骚越来越指名道姓,塑料普通话完全传达不出他的怒意。齐东玥脸上挂着“建议您尽管提,改我是坚决不改”的得体笑容,耐心聆听“教诲”。
“校长不敢训齐东玥,肯定只能找耀耀当出气筒,所以这货今天才跟吃了炸药似的。”何翼凡小声对徐缓耳语。
“人家爱穿啥就穿啥去啊,至于吗,这都训了三十几分钟了。有这点时间,讲讲苏轼和他老婆的故事不好吗?”徐缓指尖转笔,百无聊赖。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耀耀的训诫自然不起作用,要是奏效了,齐东玥就不是伊莫眼中的齐东玥了。
齐东玥依旧故我,每天穿得不重样地来上学,融在一片校服之间很是亮眼。走廊、操场、食堂……凡她所过之处,必定引人侧目。
听起来很像电视剧里的女二,但事实上除了必要的活动与事务之外,齐东玥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苦学。她的沉稳自持,她的只做不说,她在极度高调中的力求低调,是往往嚣张跋扈的女二所没有的。
在校长委婉的暗示下,齐东玥“主动”放弃了做课间操的资格。个中曲折,借不待见她的人的话来精炼概括便是,“校长不想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粥”。
对于如此这般的言论,伊莫原本打算听了便让它散去,与我何干?但每次课间操的音乐响起,伊莫为了应对突击检查藏好课外之后,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一回头,齐东玥落寞的身影映入伊莫眼帘,那般痛切无言的形单影只。
“帮我关下门可以吗?吵死了。”
某天,伊莫临走出门时,齐东玥忽然从满纸的物理习题上抬起头,冲着她的后背叫住她。沉静的嗓音在空阔的教室中扩散,听起来恍若晚风穿过峡江一般缺乏真实感。
“当然可以啊。”伊莫笑笑,又重复道,“没问题。”随即转身把门轻轻带上。
从此以后,伊莫每次出门都会主动重复同一个简单动作,而齐东玥则每每默契地向她道一声“谢谢”。伊莫当然不是为了卖她人情,但见她眼角眉梢流露的心领神会,伊莫还是为她难得外露的真实感到高兴。
光与影,区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国庆节后,高一新生的初次月考落下帷幕。
“你这物理什么情况?,就这点儿?塞牙缝都不够。”
年级办公室按班分好的试卷从前往后传,伊莫的那份首当其冲落到了徐缓手中。他锁着眉,咂摸下巴,以老父亲的忧伤目光逼视伊莫,有如打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