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开学不久,四中破天荒地办了场科技节。
教育局的领导要来视察工作,坊间早就传开了。校领导暗地里遮遮掩掩,明面上却冠冕堂皇地高调举办这场史无前例的科技节,可谓加足了戏,以弥补一个小呆瓜闹下的笑话。
高中补课补得狠,尤其是四中这类“高考霸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跟需要吃饭需要呼吸一般习以为常。那年,C城的市教育厅要调研课程改革,严禁“恶补”“狠补”的不良风气,丰富中学生的课内外活动。
于是乎,第一周的周五课间,微服私访的特使慈眉善目地出现在高一某班门口,随手招呼一个正在自习的男生出来。
“同学,你们有音乐和美术课吗?”
和蔼叔叔和蔼微笑。
“有啊,昨天老师才教我们唱了粤语歌。”
男生脑袋瓜门清,一眼识破来人,照着老师统一好的口径开始背台词,表情自然,演技还不错。
“噢——那挺好,唱两句我听听。”
“这、这……”男生略显慌张,羞涩道:“我五音不全。”
“噢——那你加油——你们学校也补课?”
“当然不补。”男生的气势重又上身,笃定答:“四中的学生从来不需要靠补课来领先于人。”
“噢——那就奇了怪了,我周六接小儿子上兴趣班回家,下午四点多开到四中,堵得跟下饺子差不离,我还以为那个点儿是你们补课放学呢。”
男生摇头摆脑,矢口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补课的时候一般六点才下课,您肯定记错时间了。”
教室里默默竖起耳朵的听众们,哄堂大笑。
姜还是老的辣。
Gae ver
名为科技节,实则真正“科技”的部分只占据冰山一角。红绿交杂的标准运动场上,摆满了各色小摊,与后来伊莫上大学时的社团招新现场一样声势浩荡。
参加活动可以挣“科技券”,说白了就是一元代金券,攒足了代金券又能去小卖部兑换同等价位的任何实物。看起来,这样的游戏规则,似乎应付应付小学生还说得过去。但所有人都为之疯狂,大赞学校真土豪,一个一个摊位挨个儿溜过去,兴奋不已。
其实哪里有人是真的为了钱呢?不过是鲁滨逊邂逅了星期五,冲破了学生生涯的沉闷、枯索和桎梏,以有价的形式换取无价的疯魔与欢乐罢了。
徐缓半蹲在满桌的实验器材前,与两个男生冷静地讨论着什么,时而拆卸组装,时而轻捏下巴凝神思索。这便是那唯一一次科技节,唯一称得上“科技”的地盘,门庭冷落,少人光顾。世上脑子锃亮的人终归不多,毕竟又不能跟冷冰冰的实验器械抑或乱糟糟的化学试剂处对象。
在老师缺席的偌大运动场上,一对男女在摊位桌前并肩而坐,一大一小两只手在桌下悄悄交握。他们微红着脸若无其事,眼神不自然地飘忽,自以为没有人看见。不过被看见了又能如何?以青春为名的故事,足以抵御一切目光。
伊莫端详着徐缓那张线条精致的恬淡侧脸,鼻翼和眼窝处明暗变幻,度过一个寒假,头发长长了些许。
莫名的惶恐油然而生——他终将会成为她望尘莫及的人。
徐缓呀,你能走慢一点么?你大步奔向你闪光的未来,我会追不上的。
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千回百转。
外婆说过,名字的寓意旨在愿你与它一同长大,长成所有爱你的人眼中希望的大树,可为何你是个完全相反的例外呢?
其虚其徐,都雅容止。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舍命不渝。
靠。伊莫跺脚,每次打算吐槽他,话到嘴边都变成夸他的了。
运动场的铁丝网上挂满了谜语,伊莫记下编号跑到兑奖处去报答案,答对一则才一张券。如此反复了好几趟,手里才捏着可怜巴巴的几张。
“不行不行,我们这样效率太低了,非常不经济,我还准备攒多了去小卖部扫荡一排薯片呢。”
蘑菇头江珊盯着手里同样少得可怜的几张纸片,嘟嘴蹙眉。
“那能怎么办?”
何翼凡早上背着一把吉他过来,纵着搁在座位底下,伊莫挪椅子的时候差点儿给压了。还没压呢,那货一声怪叫——“谁敢谋害我的小宝贝儿!”把伊莫吓得后背发凉。
那场大雨里的男人味,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