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处在一个新成的巨坑里,显然正是刚才那颗冰刺石头所砸,它在能量耗尽后也随风散掉了,但仅仅是它的余威也对这里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幸好周围的术士们早早便撤离了,没人受到波及。只有火系术法点的火焰还在持续烧灼跃动,此刻听着木头烧的噼啪声,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鼻间充斥着血、泥与烟的混乱气味,湿木材产生的浓烟向上飘着,白色的,变幻不定,像是刚刚才诞生于此的游魂,却又不得安息,因为浓烟所飘向的天空尚有一场未完的战斗。
蓝色的龙咆哮着,上下翻飞,他本可以凭借天生的速度飞得更快,那样能躲开琳妮特许多攻击,可他没用躲,选择了最蠢的办法硬抗——一旦他也躲开,就再也没人能帮我挡下琳妮特的攻击了。
好在刚才那一击也耗费了琳妮特颇多力量,否则苍蓝根本无法与之周旋,但还有阿帕西尔,她天生就有龙王血脉加持,即使没用全力以赴,与琳妮特配合起来也能将苍蓝打得节节败退。
巨龙的悲鸣和怒吼在风雪中回荡,唯有森林与风的浪潮与之和鸣。曦照雪山是他出生之地,而今,这座沉默的雪峰或许也终将成为游子的归宿。
他所追随的主人却无能为力。
“我说啊,都这幅样子了还不考虑考虑我说的事吗?”
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不用看也知道是系统制造的那个幻影。他将双臂环在胸前,站在大坑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第一次在这家伙脸上看见无奈。
我摇头:“就算你再把眼睛抠出来,哪怕递到我面前我也不会拿的。”
他嗤笑了一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哦不,请认真审题:是要你‘亲手’取得明澈之瞳才算任务完成,懂吗?‘亲手’!”
我抬头望着他,满身的裂伤一直在淌血,可我似乎并不能感受到。脚边的泥土在冲击波下被压得很紧实,不少原本在地表的石头嵌在里面,还长着青苔。我突然捡起一枚,狠狠地砸向他,手臂上淌着的鲜血也跟着飞出几滴。
啪嗒。
他只是挑了挑眉,根本动也没动,任由那石块穿过宛如实质的身体。
再一次,我忍不住冲他大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明知我爱他,却要我亲手取了他的眼,为什么不能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啊?”
天淇边咂嘴边摇头,面露怜悯之色:“啧,这幅样子真可悲啊,不是你自己想救这天下苍生吗?要想实现愿望,自然要拿东西来换。”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拿他去换苍生?为了他,我就是杀尽这天下也无妨!”
面对我的怒火,他耸了耸肩,摊手道:“反正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契约已成,不容更改。”
“别废话了,你到底……”话到一半,他的身形忽然闪了闪,下一刻直接出现在我面前,“……做不做这笔交易?”
“我说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提拳直接往他脸上打去,“我不换!”
天淇藏身在坑边倒伏的树干后,远远地看着我独自在坑底对着空气挥拳,时而又淌着血泪喊着什么。刚才的一切他都听见了,虽然听不见幻影的声音,但只从我的讲述中也明白了大概。
结合着曾经听过的梦呓,还有许许多多的异常之处,无数细节在脑海中逐一编织成线,那个真正的故事才第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瞒了自己二十年真相,竟是这样令人无助。
天空中的龙吟还在持续,却已能明显听出虚弱感;不远处的那个家伙看起来更是生命垂危,还在不停地胡言乱语。
……不,这一次,至少自己拥有足够的筹码。
该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他合上眼皮,轻轻抬起手,最后一次摸了摸自己这双眼睛,尔后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一支竹笛置于唇边,凝神吹奏出第一个音节。
在更远的冷杉林间,正在和易水一起救人的笛师忽然停住了动作,直起头侧耳听着风里的声音。
“怎么了?”易水不解地问道,手里还提着两箱药剂。
笛师没理他,自顾自听着,片刻后才吐出几个字:“是摄魂曲。”
“什么?”
“摄魂曲,一篇制造幻境的谱子。”她说,脸上的表情有些迷惑,“我只教过桃优和天淇,现在只有天淇不在营地,但是他吹这篇谱子干什么。”
易水也屏息凝神听了听,可惜他能听见的只有风声:“难道对面的人还没撤走吗?稍后还是派人再过去看看比较好。”
笛师点点头,依然冷着脸,重新回到伤员救助中去。
许是失血过多,我忽然感到有些头晕,恍惚间,我看见天淇还在身边,是被我骂得说不出话了吗?他终于没再毒舌多嘴,而是静静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