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旌近日来心烦意乱。
他刚才丞相府走出来,面对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无声叹了口气。
挑着扁担的鸡贩子瞧见他,笑着招呼道:“姚相公,不买只鸡回家开开荤吗?”
姚旌以前时常在他这里买鸡。
竹编笼子里的鸡双脚被捆,扑腾翅膀,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姚旌搓了搓袖子,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中近况,果腹足已,哪能像以前那样时时开荤呢?”
鸡贩子想做成这笔买卖,少不得要吹捧他几句:“姚相公这就是玩笑话了,我刚才还瞧见你从丞相府里头出来呢。”
“姚相公肯定不日便能起复!”
姚旌犹豫再三,还是掏出一小串金灿灿的铜板:“罢了罢了,挑只老母鸡,给我媳妇儿炖了补补身子。”
“好嘞!”终于做成了一笔生意,鸡贩子喜笑颜开,眼睛都快挤成一条缝,忙不迭给他挑了只油光水滑的老母鸡。
鸡贩子将咕咕叫的母鸡提起来递给他,点头哈腰道:“只收四十,这只金鸡祝姚相公步步高升!”
姚旌将一小串铜板都丢进了鸡笼子里,笑骂道:“少不了你这几个钱!”
鸡贩子兴高采烈地拾起铜板,上面沾了鸡屎也不在意,又吹嘘了好几句,这才挑着扁担离开。
姚旌拎着老母鸡,慢悠悠地走到家门口,一时间不敢进屋,只敢往门里探出个脑袋。
姚母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去哪里鬼混了!一大早就找不见你人!”
她放下洗了半天的粗布衣裳,站起来叉腰骂道:“一天天不寻个正事,只晓得去外头晃荡!媳妇儿刚生完,你也不知道照看!”
骂着骂着,姚母火气直窜,就要上手来揪姚旌的耳朵了。
“给老娘我滚过来!欠收拾的玩意儿!你手上提着什么……”
“好哇,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想着吃鸡!”姚母撸起袖子,正要动手,却听见姚旌大声喊道——
“娘欸!我这不是为了给媳妇儿补身子吗!”
姚母这才停下了动作,瞪了他一眼,想到他的用意,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了。
她从委屈巴巴的姚旌手上拎过老母鸡,拐到灶台处,抄起铁刀给鸡放血。
姚旌慢腾腾地挪到了堂屋门口。
姚父去世后,姚旌一家四口俱住在这一方小小的篱笆院子里,有点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姚旌还没进门,姚夫人就已经听到了响声,她朝着门外问道:“为何不进来?”
姚旌这才鼓了鼓气,走进堂屋内。
姚夫人靠在炕上,裹着被子,热出一身汗也不敢下床,粘腻的汗水打湿了额前碎发,一缕缕贴在脑门上。
她正哄着怀中的婴儿入睡。
姚旌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泻下气来:“我给你擦擦。”
“不必了,”姚夫人眯起眼睛,看出他心中有鬼,“你直说,发生了什么。”
姚旌听到这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不再犹疑,立马扑了上来,哭丧着脸一五一十交代了一切。
“……赵大人说如今情况危机,朝中上下无一人可用,这才想到了我……”
赵丞相挂念着国内战事,说要起复武将,但他扒拉了半天,武将不是被砍头,便是被流放,幸存者寥寥无几。
最终只在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姚旌。
而姚旌被罢官之前,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但他爹可就大有来头了。
姚父是跟着太祖一同立下汗马功劳的大都统。
这和外头什么辅国大将军的虚衔不同,姚父手中是有着实打实的兵权,也正是因为这手中兵权,才让他落得个被砍头的下场。
姚旌的大哥也没能幸免,姚父自知自己的结局,走访多日,才保下了自己的小儿子。
姚旌自此从大宅子里搬到了这篱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