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沙漠上人迹罕见,连植被也少的可怜,荒山大漠连成片,一眼望过去四周皆相似。远处沙尘哗然而至,中间夹杂着马蹄奔忙的声音,女孩停下挖草的手,她觉得这股风沙是冲着她来的。
不消得一刻,风沙便至,骏马体型偏瘦,通体乌黑,唯有蹄子处是金黄色的,这种马沙漠里从未见过,马上的人也不是沙漠里的人。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轻吐一句“你便是我的皇后?”
“那你能带我走吗?”女孩仰起头,没有一丝畏惧
“不能!”那人也未下马“耐心等着,我来娶你便罢!”金黄蹄子调转方向走远了。
“刚才那人什么意思”身旁传来声音
女孩又挖起了草,一边说“没什么,自以为是的蠢货罢了!”
雪下了一天一夜才算止住,积雪已经没过脚脖子。江州出了很多怪事,这么大的雪算一件,两个肱骨大臣几乎全家死绝算一件,以及兴国开国以来出了首位太师也是一件。
太师大人将脸几乎埋在那件狐裘里,雪白的毛领更衬的大人肤白胜雪,他的眼睛是半张着,露出浅浅的琉璃色眼球,眼神过去,比外面的天还要寒上三分。
下过雪后的天气也未转晴,远处竟是灰蒙蒙的雾气,以至于那送亲大军从远处来时还以为是从地下出来恶鬼。按理说大军从西北走了将近半月,又被风雪洗礼了一般,早就该零散破碎的不成样子。
可他们走近时,衣物虽脏,但每个人都昂首挺胸,目光炯炯,颇有震碎山河的架势,他们所过之处积雪都被压扁,露出里面湿漉漉的黑色土地,白色苍茫的旷野上,一道醒目的黑,像是人间与地狱的分界线,因为下雪变得清晰了起来。
“不愧为西北军!”太师还是半眯着眼,不过却仔细观看了一番。
人群皆着红衣,连马都是枣红的,唯有车旁一人像是干净的青玉,那人身量不矮,脊背挺拔,骑于马上,像是一张绷紧的弓。
那柄弓高扎马尾,轮廓分明,眼窝深邃,目似朗星,一对剑眉直插入鬓,身上是挡不住的肃杀之气,可细腰长腿,以及隐隐胸部轮廓暴露了她是一个女子。
待大军行至跟前,蓝衣女子招手一挥,悄无声息,大军止住,就连烈马也无比听话。蓝衣女子飞身下马,从马车后面拿出台阶,放置于车辕处,轻声说道“小姐,到了!”
太师一行十余人,衣物皆着暗色,天色渐晚,在苍茫雪地中像是地狱的入口。他们皆骑于高头大马之上,太师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马车内缓缓走下一人。
那人首先探出纤细手指,等外面的蓝衣女子牵住了,才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最打眼的就是高耸入云的鼻子,在阴沉天色之中似山峦之巅的月光,将整张脸照亮。这女子不似江南的小巧玲珑,更多的是异域风情,眼眸深邃,远山眉黛,瞳仁和眉毛比暗夜还要黑上几分。唇峰很是明显,像是两座并排的山尖,颜色似鲜血染就一般。
太师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即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等到那女子走到跟前也未曾开口。
女子通身赤色,纱裙在风中舞动,从阴沉的夜色中莲步缓移,看着女子袅袅的姿态,林星不知怎的想到了地狱口彼岸花,也应当是这样明艳的开于地下。
眼瞧着人已走进,太师还没有下马的意思,那女子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礼
“西北梅清如,拜见太师大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原来她姓梅,可哪有这样的梅花,从黑夜中绽放。林星又在胡思乱想,可自家大人没有接话的意思,林星只得开口
“小姐舟车劳顿辛苦了,且先到驿馆修葺,明日便可入江洲了!”
“劳大人费心了”女子点头行礼,款款大方
可这时那位懒洋洋的太师大人突然蹦出一句话“你这番忸怩做作,装给谁看?”
兴国刚刚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这场风暴中武将之首陈将军一家,以身殉国,唯余老夫人与次子陈云风幸得存活,后次子接掌太师之位,百官之首。
太上皇被人暗杀,至今未查明真相,太子顾念山登基继位,迎娶镇西候梅肃之女梅清如为皇后,太师陈云风就是来迎接梅清如入宫的。
梅清如被挤兑了一句,却也没有在意,跟着开路的人走进了驿馆。将军贵女身旁好似只有一位蓝衣女子,再无其他丫鬟,千里迢迢出嫁,却带着上千人的军队,也是新奇。
“二爷,那女人武功不低!”林星低声与陈云风说道,林星正是陈云风身旁近卫
“与你比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这话,陈云风才调转过头将林星细细打量一番,漫不经心的说“我的侍从不如她的,那就是我也不如她了!”
“额····”自从陈家出事之后,陈云风整个人性情大变,再也不见半点笑脸。林星虽跟随他多年,可现在也摸不清他的脾气,但林星恃宠而骄惯了,依旧说下去
“可是二爷,人家好歹也是皇后,您至少客气一点!”
“客气!”陈云风挑了挑眉“你可知天下暗夜影子无孔不入,唯独西北密不透风,这个时候这女人带了十万大军当嫁妆,又是何居心?”
“可····人家也挺有礼貌,不能让人家说我们江州人不懂礼数吧!”林星依旧嬉皮笑脸
“哼!因为我害怕,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害怕了!”
黑夜中暗无声息的话像是一支冷箭,直射入林星的心里,从前的陈云风高傲、自负、少年不可一世,如今对着一个看似瘦弱的女子,说出害怕两字,林星打了一个寒颤,有些东西随着时间流走,人都是会变样的,只不过从此他只要见到梅清如就会全身发冷。
这个驿馆平时就是用来接待远行的达官贵人,虽然积雪深厚,但屋内还是温暖如春,梅清如带着身边唯一的侍卫,住进了上厢房,室内门窗紧闭,起了银炭,驱散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