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两个人都埋着头,谁都没有看到。
磕完头之后,苏穆清便拿起一点手边的冥纸用蜡烛点,丢到铁盆之中。
他递了一些给姜琬琰,两个人并排跪着,谁都没有说话。
冥纸烧到一半,姜琬琰原本以为这样的沉默至少要等到烧完为止,没想到苏穆清却突然开口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母妃的事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现在?”姜琬琰有些吃惊,非要在牌位前面说这些么?
不过苏穆清却并不忌讳,他点点头,眼眸中倒影着跳跃的火光:“我母妃的母家卫氏,是夏国的三代功臣世家,在夏国的势力十分庞大,所以我母妃从小就是安排好了要入宫的人。”
“我祖父是当今皇上的启蒙老师,不理朝政了之后,我祖父的职位便由我爷爷来顶替,那时候,卫家是夏国最显赫的门第,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尽办法要攀附关系。”苏穆清顿了顿,略微坐直了一些身子,“而那时候,皇上的年纪还尚小,正是最需要卫家的时候,所以一直都给予卫家权利。”
“祖父和爷爷把我母妃送进宫的时候,太后是很不高兴的
,她觉得我母妃是卫家送到皇上身边的一颗炸药,所以因为种种原因,太后提拔了温家的女儿也进了宫,因为我母妃的母家是卫家,所以一进宫,便是封了淑妃,主嫦曦宫,除了皇后,无人能盛极左右。”苏穆清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了姜琬琰一眼,轻笑起来,“我母妃很美。”
这话没头没脑的,搞得正专心致志听故事的姜琬琰一头雾水:“啊?”
见她犯傻,苏穆清突然咧嘴:“你也很美。”
这下子姜琬琰闹了个大红脸,立马把头低下去道:“说正经事呢!无人能盛极左右,然后呢!”
苏穆清笑了一会儿才收敛,接着道:“温家的女儿进宫,只给了一个小小贵人的封号,还是在太后的坚持下才给的,那时候的温家并不算什么大家族,只是因为与太后的家族是世交,所以太后青睐一些。”
“我听宫里的嬷嬷们说,我母妃当初进宫的时候,皇上是很喜欢她的,那时候极尽宠爱,年轻的帝王和美艳的妃子,总是有很多可能发生的故事,我至今都觉得,我母妃一定是深爱皇上的,不然,当年的事不至于。。。
不至于把她逼死。。。”苏穆清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
他从来都不在人后喊父王,在他心里,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不是他的父亲,只是皇上而已。
“苏穆昌生下来不容易,当时太后不想要有一个卫家血脉的孩子,一直放纵妃嫔们对付我母后,是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皇上很喜欢,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取名为‘昌’,希望能够让江山更加昌盛,实在是寄予了厚望。”苏穆清嘲讽的笑一声,“所以母妃也对苏穆昌寄予了厚望,真心希望他能如皇上所愿。”
“有了第一个,便没有想过再有第二个。”苏穆清手上的冥纸烧完,又从旁边拿来一摞往里面搁,火苗一下子蹿起来,“也许是意外吧,我母妃又有了我,当时的太医说,我是个女孩儿,这才报了名,稀里糊涂的出生,稀里糊涂的是个男孩。”
“那时候的卫家应该才是极盛的时候,手握两个皇子,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苏穆清顿了顿,看了一眼前方的牌位,“可是盛极而衰,总是每个朝代逃脱不了的命运。”
“皇上羽翼已丰满
,自然容不下卫家这般的强盛,他开始宠幸温贵人,有意无意的疏离母妃,母妃终日期盼皇恩,却总是等得一场空。”苏穆清的目光有些游离,“这些事情,大多是嬷嬷们讲给我听的,前几年青衣也查到一些,零散的碎片拼凑在一起,当年的真相也只能是无限接近,要想真的知道,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时候我太小了。。。我保护不了任何人。。。”
当年的事。。。恐怕只有宫里的那几位知道了,可是众说纷纭,各花入各眼,旁人看到的,所想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的,终究也掺加了太多个人的情绪在里边。
当年的事想要真正的还原,几乎是不可能了,但是几个大的事件,应该是温和的。
姜琬琰没有插嘴,等到苏穆清稍微顺了顺气以后,他接着道:“卫家被削弱,罪名是我母妃蓄意谋害龙胎,温贵人的孩子没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已经查不到,但是卫家走向毁灭的导火线的确是这个没错。”
“太后参与了多少,皇上参与了多少,温家又参与了多少,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母妃一定也不知道,她的辩解没有人听
,皇上并不相信她。”苏穆清的声音小下去,“或许,他知道我母妃是无辜的,但是他却处心积虑的这样做了。。。”
随后,为了安抚温家,又或者说为了嘉奖温家,皇上晋温贵人为嫔,而温家也理所当然的升职,从卫家手上分得一杯羹。
日渐失宠的淑妃终日里患得患失,苏穆清还小,她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苏穆昌的身上,皇上那么喜欢苏穆昌,她便希望苏穆昌能够夺回她的那份宠爱,挽回卫家的颓败之势。
因为害怕失去,因为急功近利,淑妃常常责骂苏穆昌,希望他能够做到最好,每次责打他之后,又心痛悔恨不已。
苏穆昌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同温嫔走得很近的。
“青衣查到,当时温家知道我母妃的情绪变动,是故意接近苏穆昌,待他极好。那时候母妃严厉常常责备于他,温嫔说母妃是因为疼爱于我才会如此。。。”手中的冥纸烧完,苏穆清盯着盆中跳跃着渐渐变弱的火苗,祠堂光线渐暗,姜琬琰觉得身上有点冷,“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之后温嫔无法生育,苏穆昌却愿意被温嫔抚养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