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爷瞪了秦双勋一眼,呵斥道:“你闭嘴。” 他在转头看向常满时,满身的怒意全都掩盖了下去,每次提到生意时,体内的商人基因好像全都活跃了起来,让他总能权衡利弊做出恰当的交易。 秦二爷面无表情的坐回圈椅里,从托盘上重新拿了一只茶杯,冷不丁看见空了一角的托盘,心疼的眼角一抽,他新得的这套茶具才把玩了几次,就被他气急上头摔了一只。 他给自己和常满的被子里添上茶水,手指搭在桌上,示意常满先坐下再谈:“我出十倍银子买这枚戒指。” 宋熙恒仍是双拳紧握,两腿分立的戒备姿势,与门外的小厮在沉默中对峙。 “不卖,”常满翻了个白眼,站在原地没动:“秦二爷现在是在谈生意还是威胁我,有没有一点生意人的态度?” 秦二爷挥了挥手,小厮带上雅间房门纷纷退了出去。这会他甚至来不及生气,他想起了这枚戒指的来历,珍珠是他从一箱将要送进京城的贡珠里截胡的,又请了淮宁府有名的珠宝工匠镶嵌制作,自己戴着玩赏没问题,但这东西不能流落出去。 他很快镇定自己的情绪,先前已经露了急,这会不能再慌了神,将错就错当他是为了爱妻遗物最好,“那便依你,常家的债务可以用商铺继续抵押两个月。” 常满当然不知道珍珠的来历,她只是坐地起价。前面两人的谈判已经谈到了今天结清欠银,她不可能再同意倒退回上一步的抵押商铺,她给秦二爷的选项只有这一个。 她半扶半拖着宋熙恒受伤的胳膊,将人带到桌边坐下,斟了一盏送到他手边,才不慌不忙地说:“秦二爷莫不是在欺我不会算账?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秦二爷这时候才第一次正视常满,先前虽然有些惊讶常砚会交由女儿来进行交易,但一直把她当作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只是听从长辈的要求照办。如今明明十拿九稳的的生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了岔子,还没法说这是被人提前设计的。 既然这样,那必然是常满自己的行事。 秦二爷微微咬紧了牙关,许久说:“取常家瓷厂的契来……” 常满分外优雅地笑了起来,签字画押,银货两讫。 秦双勋看她将戒指放在桌上,顿时一瞪眼,“喂,你怎么能这样?你刚说好不卖的!” “谁跟你说好了。”常满就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起身扭头就走,路过地上的碎茶杯时脚尖点了点地毯:“不好占秦二爷如此多的便宜,不如我送您一个搭头,茶杯碎了算我的,让伙计包了送到常家去,回头修复好了我再给您送来。” “慢走不送。”秦二爷点头,无力地挥挥手赶她,再听她多说一句,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 此时,昌盛钱庄斜对面,垂柳巷口的树荫下,两名穿着补丁短衫的闲汉背靠青砖石墙,叼着牙签正在交头接耳,偶尔将视线扫过钱庄大门。 “大哥,秦大公子又输了。”矮直条说。 瘦高个点了点头,一口唾沫吐在树根下,再抬脚碾了碾。 他们哥俩在通宝直街混迹多年,这条街原本做的就是和钱有关的生意,钱庄、当铺、赌坊比比皆是,锦袍裘衣、敝履褴褛,常来常往的熟面孔就没有他们不认识的。 更何况他俩几乎天天泡在街面上,流连各家赌坊,当街挣钱当街花,想要在这里找什么人和物,交给他俩最是稳妥。 他们接了一笔订单,盯着那枚戒指有些时日了,奈何秦大公子一直戴在手上不曾脱下。 在他们说话间,就见先前在街面上和秦大公子做了交易的女孩缓步出了钱庄,瘦高个朝着矮直条使了个眼色,快步跟上两人。 常满她大大舒一口气,常氏瓷厂危机的任务,在今天有了喜人的进展,两人边往外走边说话。 常满低声问:“你要去哪留记号?认识路吗?” 宋熙恒四处张望了一下,“往东走,先去钟楼。” 淮宁城的钟楼就在城市的东西轴线的东面,相对应的西面建有一座鼓楼。钟、鼓楼就是古代城市里的地标建筑,每座城里都会有,报时又报警。 常满顺着东面望过去,高大的钟楼在一片平房内屹立突起,就在她被青瓦反射出熠熠光泽吸引住视线时,一不留神胳膊突然撞到迎面匆匆走来矮直条。 矮直条眉毛一竖,暗呸:“女人,晦气!” 常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矮直条一边嘴里嘀咕着有急事,一边飞快地走远了。 宋熙恒连忙将常满让到人少一侧,自己走到外侧,“今天怎么总遇到碰瓷的。” 常满还是第一次被人骂晦气,抬手两
指捏了下额角压下躁意,放手时再一模腰间,“糟了,我的荷包不见了。” “刚才那人是小偷,我去追他。”反应过来的宋熙恒大怒,说着就要往回走。 “算了,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荷包里面只剩几两碎银子,”常满将他拽住,两人其中一人是没有独自出过门的公子哥,另一人是完全忘记要防小偷的大小姐,她很是失落:“就当交学费了,不过今晚只能回家吃饭了。” “你真不介意?不要报官吗?”宋熙恒气恼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还在思索如何才能抓到那人。 “与其说是介意被偷,不如说是介意被说女人晦气,自己能力不足反倒怪上女人,这人真够垃圾的。”常满检查了一番,确认自己只被偷了荷包,便没太在意:“报官也没证据,先去办正事。” 离着两人不远处,瘦高个和矮直条两人接头后,却是发现没有拿到自己要找的东西,碎银子抖出来揣兜里,再暗自跟上两人。 只见两人不紧不慢的在前走着,离开主街,拐进了一片错综复杂的小巷。 瘦高个藏身在转角,他仔细估摸着步数和时间,等从院墙边微微探出头出去观察时,却不见了两人的踪迹。 常满和宋熙恒可都不是通宝大街的熟面孔,现在追丢了再想找就不容易了,瘦高个念头一转,指挥矮直条从侧面抄到前方,他跟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搜寻,两人分头追赶。 宋熙恒在刚被跟踪没多久就发现了两人,他勾着墙垣翻身上墙,借着树冠的掩护,就偷偷藏在巷子一侧的院墙上,只等着两人偷摸跟上来。 他从掩身之处向下一打量,只有瘦高个一人,那更加简单。他找准瘦高个肩背的位置,直接向下一个飞扑,借着向下坠落的重力,将瘦高个扑倒按翻在地,胳膊肘同时死死地勒住了瘦高个的脖子。 瘦高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也没能发出报警,便被憋晕过去。 宋熙恒抽出瘦高个的腰带,将其手脚反扭,捆了个结实,把人扔在墙角当诱饵,如法炮制再次躲到了树冠的阴影里。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在他的位置不仅能看到常满躲藏的巷口,还能看到周围几条小巷里阳光照在墙上的人影。 常满屏气,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微微晃动,她静静地躲在墙边竖着堆放的长竹竿后面。 ‘啾啾——’杜鹃鸟的鸣叫。 常满听见宋熙恒给她的暗号,掉头朝着原路,拔腿就跑。 顺着前路搜寻而来的矮直条听见了一连串的脚步声,也迈开腿向着声音快速奔来。 常满还没跑几步,才刚刚路过倒在墙角的瘦高个,矮直条就猛地转弯,追到了她所在的这条小巷。 “大哥!”矮直条一声惊呼,迈腿的速度更快了,他竟是不顾倒在一边的瘦高个,目标清晰地直奔常满而去,一步抵三步,指甲里还带着黑色污泥的手掌只差毫厘之距,就要拽到常满在奔跑中飘散的头发了。 危急时刻,宋熙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头落下,直扑矮直条,冲力带着两人就地一个翻滚,他擒住矮直条的右胳膊向后压。 矮直条的反应倒是不慢,沿着宋熙恒用力方向顺势侧身,一腿蹬在院墙上借力,肩膀顶得宋熙恒向后仰,脱开了控制。 常满听见身后传来的‘噼啪’打斗声,心知是宋熙恒拦住了对方,这才停下来杵着膝盖大喘气。 两人在窄巷子里你来我往打作一团,宋熙恒右肩带伤,总是被矮直条身形灵活地在空隙间找到机会缩出他的擒拿。 常满猫着腰,慢慢靠近了地上还晕着的瘦高个,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他的喉咙处,放声大喊:“喂,快住手,否则我可不保证我不会手抖伤了人。” “好,好!你冷静。”矮直条后退几步,举起双手立在一旁。 宋熙恒也后退几步,弯腰勒住瘦高个,接过常满手里的簪子将人制住,再护在常满身前。 “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还偷我荷包?!”常满站起身来,这时才看清这人就是刚才的小偷,先前还以为是宋熙恒的身份暴露了,但是看这两人的样子反倒更像是街头混混,和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我们只是想要秦大公子的珍珠戒指。”矮直条面上是一副老实脸,他脑子不够灵光,通常两人都是由大哥做主,这会呆愣愣的,只会问什么答什么。 “你要戒指做什么?”常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有人出钱找我们买,”矮直条举着手如实回答,“只是一笔交易,我们也不知道他要戒指干什么。” 常满再问:“和你交易的是什么人?” “大小姐,干这行的哪有人会互通姓名。”矮直
条刚想把胳膊放下,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宋熙恒见状,指尖微微用力,掌心里握着的簪子尖就压进了瘦高个的皮肉里,慢慢从伤口里渗出一点血珠,瘦高个□□着醒了过来。 矮直条连忙把手举高,“两位别激动,我说的是真话。” 瘦高个被绑的动不了,他眼珠子一转看清了形式,别扭地跪在地上补充道:“那人身上没什么贵重物品,应该不是买主本人。” 常满面不改色,没有要先松口让步的意思,只说:“戒指不在我这,在钱庄里已经交易给秦二爷了,你回去告诉买主,让他找秦二爷买就是。” 瘦高个眯起眼睛,簪子尖顶得他有些喘不上气,顿了一下又说:“只是一笔生意,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要是大小姐想知道买家是谁,通宝街我们兄弟很熟的,我还有些朋友在那里,我帮大小姐盯着就是,有消息就去告诉你。” 常满笑了下没说话,这是在威胁自己他身后还有人,最好就此放过。 瘦高个放低语气,温声说:“我们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