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钟,曾华坐在办公椅上,聚精会神阅读中央、省、市、县关于扶贫工作的件,掌握精准扶贫政策,领会精准扶贫精髓。
他查阅了去年柏城镇精准扶贫的迎检材料,观点新颖,语句通畅,笔优美,数据翔实,前呼后应,连接紧密,无懈可击,尤其是村级班子建设成绩显着,争优创优工作与精准扶贫工作精密结合,带领群众脱贫致富,事迹十分感人。难怪柏城镇去年是市、县精准扶贫的先进典型。
但正因为太完美无缺了,曾华隐隐感到不对劲,感觉不真实,虚无缥缈,也与暗访时所了解的情况大相径庭,有的还自相矛盾,南辕北辙。
曾华掩卷深思。到底是镇政府的汇报材料真实可信,还是他在农村的所见所闻偏信兼信,被蒙蔽了双眼?问题的症结在哪呢?
门外响起连续三声的敲门声,遐思中的曾华抬起头,轻声礼貌说:“请进。”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镇组织委员刘善闪身进来,满脸堆笑说:“曾记,晚上好!”
曾华回以一笑:“哦,刘组委啊。来,来,坐。我也正寻思找时间和你好好谈谈呢。”
“岂敢,岂敢。”刘善受宠若惊,快步上前,欠身站在办公桌前,“我是来聆听您教诲的。”
曾华和蔼可亲说:“刘组委,同志之间不必拘谨。我们坐在沙发上谈吧。”
刘善站立不动,待曾华落坐后,才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前,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上,侧着身,满怀期待望着曾华。
曾华真诚说:“刘组委,我正在看去年精准扶贫的汇报材料,有许多疑虑之处。你是组委,也是精准扶贫的具体责任人,应该能给我准确的答案。”
“我希望你能如同志加兄弟般开诚布公,实话实说。”
“好的,那是当然,”刘善如捣蒜泥般连连点头,“曾记,您请问。”
曾华开门见山说:“我想听听我镇村级组织的基本情况。”
刘善沉吟数秒后,如数家珍:“我镇有53个村,村干部共有38人,平均年龄532岁。大专化1人。高中化139人,占36。初中化19人,占5211。小学化1人,占108。”
曾华由衷表扬道:“刘组委对村干部的基本情况了如指掌,让我刮目相看。”
刘善谦逊说:“曾记过奖了,这是组织委员的基本功。”
曾华转过话题:“我镇村两委干部政治素质如何?”
刘善迟疑片刻,扭头望着曾华,似乎下定决心回答:“素质参差不齐,良莠难分。有的村干部吃喝嫖赌,有的吃拿卡要,有的敲诈勒索,个别村记、村主任有村痞地霸嫌疑。虽然这些人占比不大,但影响恶劣,群众意见极大。”
“刘组委很坦率,也印证了我的基本判断,”曾华面色平淡如水,不紧不慢说,“我感到很好奇,这些害群之马是如何混进村干部队伍中的?你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刘善以为曾华会客套几句,让他有机会避实就虚,不揽任何之责。没想到曾华单刀直入,直指问题要害,皮球踢到了他的脚下。他措手不及,扭转头,不敢正视曾华笑意盈盈的眼睛。二三秒的慌乱之后,刘善避重就轻辩解:“记和镇长先行商定村级班子配备的指导思想,村两委主干人选,我据此拿考察方案。我只是配角而已。”
曾华似乎漫不经心问:“那谁是主角?”
“记,组织工作条例明确规定党委记是第一责任人,”刘善脱口而出,“我们镇又极为特殊,镇长李学针与前记蒋厚进平起平坐,权力平分秋色。”
“说实在话,我是他们意图的复印机,毫无选择的权利。”
“刘组委真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曾华语意透露出一丝嘲讽,“但我记得,组织工作条例也明确了组织委员是村级组织建设的直接责任人。”
“是的,我难逃其咎,”刘善眨巴着眼睛,继续辩解说,“但我也有难言的苦衷,在记镇长面前,我就如他们的一个屁,想放就放,想收就收,毫无自主可言。”
“记、镇长把需要安排的名单和职务交给我,我就量身定制考察方案,不敢忤逆他们半点意图。”
“你没夹带私货吗?我不信,”曾华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直截了当说,“比如汪头村的汪维仁。”
刘善吃惊不已,红着脸细声说:“我不免有私心杂念,也安排了一些人。”
“是吗?仅只如此吗?”曾华平心静气,看破不说破,“说好的,我们开诚布公,实话实说。我心里还是有谱的。”
今天上午的党委会,刘善目睹了曾华的厉害。现在曾华话中有话,虚中有实,实在有虚,让他捉摸不定,心里直发毛,早前虚以委蛇、蒙骗过关计划已无可能实施,干脆豁出去,放下包袱,抛弃幻想,放开说词:“曾记,别看村干部不算官,但却是香饽饽,省、市级领导都有打招呼,我不敢不听。县内打招呼的领导更是多如牛毛,有的还直接杀到镇里,当面鼓,对面锣,威逼利诱,我无法拒绝。镇领导递上的名单,我必须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