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年接到件后,叫来了冯晚,“你去安排一下,把何厂长对面的办公室收拾出来,过几天江厂长就要来了。”
对于江年的下派,一方面冯晚觉得挺开心,在县里,江年是她最好的朋友,能够一起工作那当然很好,另一方面冯晚又为江年可惜,明明在协调办做得风生水起,按照协调办发展的势头,年底的成绩肯定又会创新高,到时候说不定又来一次破格提拔。
结果呢,稍微停下来喘个气的功夫,椅子就被人瞧上了,还被一脚踹了下来。
纺织厂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厂,但是里面关系网太复杂,几位厂领导就不说了,经营了几十年了,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别苗头的掰手腕的,主打就是一个不见血的战场。
不过在冯晚看来,最难搞的还不是厂领导,而是退休员工,尤其是连续几代人都在厂里的那种。
厂领导们好歹有业绩考核约束着,可有些退休员工,那是纯纯的倚老卖老,他们才不理会什么业绩考核,在他们心里,儿孙的前程是最重要的。为了一个好位子,他们可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要不几位领导怎么学会了潜行的本事,都是被某些退休员工逼出来的。
尤其是对外销售科的空缺名额一出来,几个老爷子天天定点出现在厂领导办公室门口,逮着谁就跟谁诉苦,一哭二闹三倒地的,闹得领导们见着他们就躲。
冯晚带着两个办公室人员,拿着扫把、拖把和塑料桶,正在打扫江年的办公室。
对面何山的办公室门口,就站着一个老爷子,手上还拎着一个玻璃杯,看样子打算在这里死等。
冯晚摇摇头,继续擦玻璃窗。
一会儿,门口就传来响动。
这几天都不怎么找得到人的何山何厂长,正站在那位老爷子面前,语重心长跟对方说着什么。
冯晚直觉他没憋好屁,趁着洗帕子的机会,把阵地从玻璃窗前转移到了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旁。
其他两个工作人员也有吃瓜的嫌疑,反正占据一块地方半晌不动的。
何山是没法子了,秘打电话到家里,说件堆得不行,必须马上处理。饶是如此,他也是磨磨蹭蹭到了这时候才过来,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呢,没想到在门口就看见了佟大爷。
他的偏头痛眼看又要发作。
几位大爷里,就属这位佟大爷续航能力最强,演技最精湛,可以哭得稀里哗啦,转眼间又能倒地上给你来个静躺。
那时候自己是劝也不是,扶也扶不得,只能让人把佟大爷的家里人叫来,往往又是一幕大戏上台,演员无端地多了好几个,个个话里话外都在伸手要好处。
所以何山都快给这几位大爷逼疯了,不过嘛,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何山盯着在他面前叭叭叭个不停的佟大爷,心里一边对这老头儿无比膈应,恨不得一脚踹到天边去,一边却冒出一个主意。
那位江主任不是要来接他的位子吗?他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接的,对外销售科的破事,就让小江主任一并扛过去,不算过分吧?那就该是她的分内之事。
何山咳嗽几下,清清嗓子,“佟师傅,这个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佟大爷立马点着了,扯着喉咙嚷嚷,“你做不了主?你咋就做不了主?你是管销售的厂长是不?那对外销售科不也归你管?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我小儿子能不能进对外销售科了?我一辈子都献给纺织厂了,我没功劳也有苦劳,我~”
何山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佟大爷的歇斯底里通通堵回了喉咙,“县里下件了,您不知道啊?我以后就不负责销售了。”
县里,件,这些字眼对佟大爷这一辈人来说,相当有震慑力。
别看他们在何山等厂领导面前一跳三丈高,那是因为郑万年、何山这些厂领导,从小就是厂里子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不定他们还揍过那些小皮猴子,因此即使皮猴子们当了领导,在他们心里也没啥威慑力。
县里就不一样了。
佟大爷傻眼了,下意识吞了几口口水,“啥件?说啥了?”
何山心里得意,面上没有表情,“县里安排了一个新厂长过来,以后销售科都归她管。所以佟大爷,你找我是没用的,你得找那位新厂长。”
佟大爷嘟囔着,“你又不说清楚。那新厂长啥时候过来?”
何山说,“快了,就这几天。喏,”他指着对面正在打扫的办公室,“新厂长的办公室就在那。”
佟大爷看向那间办公室,眯了眯眼,对何山哼了声,走了。
何山掏出钥匙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小声地哼着曲,“一重关又一重关,关关难过,啊~”
对于甩锅给江年,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反正分管职责都被削减了,他小小地为自己出口气,那又如何。
再说了,这不正好给新来的江厂长一个三把火的机会嘛。
就是不知道这三把火会烧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