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的比你晚,会留一盏灯。你记在心里,夜里就不会怕。”
这是江复生的原话。
比起唐琴,陈樱的想象力过于贫瘠她只是很惊讶。
江复生怎会知道她有认床的坏毛病她没提过啊。
晚上,在一个相对封闭的陌生空间,独自一人,她会忍不住害怕。开灯吧,灯光离自己太近太刺目,又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像在医院那样,透过门缝能看见一丝亮光,偶尔会有护士的脚步声,就很好。
他竟然知道么
陈樱心里暖暖的,又感动又惭愧,轻声说:“大哥,你对我真好。”
江复生问:“这算好”
陈樱一怔,用力点头:“当然”
于是那人一声叹息,“傻姑娘。”
见过黑暗、受过苦痛和磨难,她的世界依旧如此简单。
江复生说:“走吧,下楼。”
临出房门,他特意嘱咐陈樱,老爷子从前定下了规矩,江家人上桌吃饭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在静默中吃完,所以等会儿她只管自己夹菜自己吃,不用在意旁人。
话是这么说的。
真开饭了,一直是他坐在陈樱身边,替她夹菜。
老爷子被唐琴推过来,他看见江复生对陈樱体贴细致,颇不是滋味,可脑子不如从前灵光,又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他倒还记得食不言的规矩,只是板着脸,发出重重的鼻音:“嗯哼嗯哼哼”
陈樱不知所措。
江复生夹了几筷子菜放进老爷子碗里,老太太也这么做了。
老爷子不嗯哼了,一双眼睛直盯着陈樱。
陈樱不明白怎么回事,愣了会儿,迟疑地学江复生,夹一筷子新鲜可口的菜叶子,放进老爷子的斗彩瓷碗。
老爷子这下高兴坏了,觉得自己是全家最受宠的人,众星捧月的。他眯起眼睛笑,很是得意。
老太太瞧他一眼,嫌弃地摇摇头,暗想这老家伙装模作样了一辈子,老来糊涂了,倒是可以心安理得的自私。
陈樱看见老爷子笑,琢磨刚才做对了,又不是很确定。
她看江复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询问。
江复生唇角微勾,抬手摸摸她茸茸的头发,点头。
陈樱这才安心。
一顿饭吃完,老太太体贴陈樱怀着身孕吃力,没留她说话,让她先回房休息。
浴室里,洗漱用具一应俱全,衣帽间有她日常的替换服装和出席特殊场合的礼服,有些她认出是从家里带来的,有些还挂着牌子,一看就是新购置的。
陈樱洗完澡,吹干头发,坐在床上发呆,低着头,默默无言。
才三个月不到,肚子只有一点微微的隆起,可是走路做事,身体明显感到异样的笨重和迟缓,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她叹了口气,思绪到处飘。
想抛弃了她的母亲,想过世的外婆,想高小楠,最后想到了江源。
江源啊。
时刻记着他、念着他,曾是她深入骨髓的习惯,也是从今天开始,她必须改掉的习惯。
他会过的很好,也许是和蒋桥桥在一起,也许是和别人。
她会自立自强,开启没有他的人生篇章。即使再难,即使全世界都唱衰她,总还有那么一个人,相信她能办到。
陈樱抬起头。
一面玻璃之隔,她看见江复生坐在桌前的侧影。
夜晚静谧,灯影变幻。他的黑发覆着一层柔和的暖光,手里执一支钢笔,凝神细思的时候,不自觉便会用笔尖敲击桌面。
这般随意的他,似乎不再是那个过于完美、过于遥不可及的江复生。
星空夜色和一盏明灯为他披上了亲切的家常感,仿佛近在咫尺,抬手便可触碰。
陈樱钻进被子里,闭起眼睛。
这是陈樱失忆后,第一个在老宅度过的夜晚。
床头柜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相框里立着一张她和外婆的合照。玩具熊躺在身侧,她抱着,梦里都有了久远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