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室里,沈翊冷冷地看着犯罪嫌疑人的尸体,杜城也在观察着沈翊,他在沈翊身上看到了一点吴笙的影子——这说不清,因为沈翊曾经和他开玩笑似地说他师姐小时候不会和别人相处,于是就跟他学人际交往,但是后来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好例子后就放弃了。
“你先来找这个嫌疑人是想做什么?”
我想杀了他。
沈翊先是为自己脑子里突然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而皱眉,然后淡淡道:“找他算账。”
“你觉得他是吴笙杀的吗?”杜城突然问道。
“她有不在场证明,而我只相信证据。”
回答非常官方,很符合他现在的身份职务。
“我去长春的时候,见到了当年负责吴双阮案子的警察,他跟你师姐倒是挺有缘分。”杜城观察着沈翊的表情,想从上面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但显而易见,他失败了。“你师姐当年在大学的案子你知道吧?虽然当时没有任何报道,但是向几个老刑警打听打听就出来了。”
沈翊觉得好笑,“这我真不知道,她从来不跟我讲这些。”
“其实当年是有人怀疑她最后杀了人的。”杜城淡淡道,“但是没有证据,而且凶手证据确凿,他杀了八个人,最后葬身火海也是活该。所以案子就这么结了。她一个女孩子,从杀了八个人的凶手手下带着另一个人逃脱,不是很怪吗?”
“你认为这事情有古怪,但是我只会心疼她,她在这个案子里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还差点被杀,她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翊说完,表情一怔,望着门口方向不再说什么了,杜城心道奇怪,转过头去看,吴笙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刚刚的对话她听见了多少。
杜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起来,他不敢直视吴笙的双眼,只是偷偷地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现在单薄了许多,头发松松地拢着,面色苍白,口唇无色,像打了卷的一支百合,幽香姿态犹在,但是精神很不好的样子。
沈翊走过去,扶住她,轻声问道:“你没休息好吗?”
吴笙摇摇头,低声道:“在许老师家,睡不着。”
沈翊只道我请假,送你去我家休息,还记得名叫晓玄的猫吗,由它来陪你。
吴笙点头,作势要跟沈翊走,却在转身时头也不回的问道屋子里另一个活人:“杜城,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杜城张口想要解释,却好像被石头噎了嗓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目视吴笙和沈翊远去的身影。
他的双脚灌了水泥,他追不上去。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严良说的无证之罪一直让他拉紧了那根弦,还有奇怪的疗养院,见过吴笙三次后就上吊自杀的吴双阮,与方木有差异的口供,从来都不存在的军刀。
这个女人身上到处是致命的秘密,可他却不停地想起皎月下拱起的脊背,她很瘦,瘦到他能够清楚的看见透过衣衫突起的骨节,她长长的如云雾般的长发,以及自己可能并没有听到的抽泣声。
和院子里她一个人坐在门口的背影。
他去长春一趟,通过严良的只言片语,窥探到过去的一角,在那时他就应该意识到,他已经无法停止对这个女人的探究了。
许老师的儿子许思回来的那天吴笙刚好取回了许老师夫妇的骨灰,师妹提议沈翊和吴笙以及许老师三个人的画作合办画展,吴笙也随她去了,她在沈翊家里睡了两天后终于整理好了情绪,但是在见到许思时又破功了——他一回来就毫不留情地处理了许老师夫妇的遗产,连许老师夫妇的房子也打算直接卖掉,吴笙本打算和他商量一下买下来,但是他却态度坚硬地拒绝了吴笙。
然后吴笙就在沈翊震惊的眼神下抽了许思一耳光。
紧接着她又在许思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又抽了他一耳光。
沈翊觉得自己在这种场景下不应该笑的,他努力地憋住了笑意,在脑子不停地回想着一些难过的事情——失败了。
沈翊捂住了嘴,静静地听着吴笙对许思的教诲——“你知不知道老师是为了给你筹钱导致倾家荡产后跳海自杀的。”
显然许思对此一无所知,他为父亲眼里只有学生而难过,他也努力的画画想让父亲夸奖他,看到他——但是这太难了,父亲的学生里有吴笙,有沈翊,他们两个人的天赋让普通人看了只会深感绝望,他这一辈子都越不过沈翊和吴笙。
尤其是吴笙!
但也是吴笙,在父亲母亲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代替他行使了子女应尽的职务。
那天的最后,沈翊煮了许老师家里冰箱里最后一点馄饨,许思按着母亲留下来的菜谱做了他最爱的红烧肉,三个人聚在昏黄的灯光下,在略显拥挤的厨房里吃完了最后一顿属于许老师和师娘的饭。
“许思....老师很爱师娘啊。”吴笙轻声说道。
许思的眼眶还红着干涸,他有些难受,但是还是温声说道:“我的名字,就是他们的爱情。”
许思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只想拿走沈翊画的爸爸的肖像,你当时是不是还画过妈妈?”
“我到时候邮给你。”
许思露出淡淡的笑容:“那这个房子归你了,帮我好好照顾这个房子。”
吴笙也难得地露出了微笑,沈翊也笑,在昏黄的温暖灯光下,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三个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着,许老师和师娘就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窗外清辉遍地,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