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世子到。”外头的小太监高喊一声。
众人循声而望,李轻舟的头发和大氅上还带着雪花,黑如墨玉般的瞳仁深不见底,玄色衣裳绣着金云纹,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风姿绰约,给人一种高贵清冷感。
李轻舟白皙的面庞带着几分病色,他轻咳了几下,也丝毫不影响他带给众人的视觉冲击。不少人叹道,生的绝世无双,却是一副病身子,可惜啊。
他步履闲散走到永丰帝面前,拱手请安,“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永丰帝心里不快,却已经习惯了,每回宴席总是姗姗来迟或者干脆不来,李轻舟一向在宫里来去自如,没规矩惯了,按辈分来说,他跟李轻舟同辈,也不能为这个苛责他。
想着他也没几年活头,就不在意了,“舟儿快入座吧。”
李轻舟连恩都不谢,直接起身,坐在了三皇子的上首。李与衡讨好的叫了句,“皇叔。”李轻舟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李与衡有些讪讪,不过他也习惯了。
杨如期瞧见李与衡吃瘪,觉着有些好笑,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李轻舟扫过大殿,一眼便瞧见杨如期垂着头,玩手里的帕子,似是无聊至极,乖顺地像一只小兔子。
杨如期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以为是温华,抬眼只见他和舅舅说着什么。她又悄悄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许是她想多了。
一个时辰后,宴席散了,离了辉煌奢华的皇宫,杨如期觉得宫外的空气都比宫内新鲜呢。
次日清晨,翠竹院请安。
杨义琴看着进宫参加宴席的白氏和杨如心颇为不顺眼,一个六品官的女儿都进去了,她却没有资格进宫参加,昨夜气的半宿没睡好,早起眼下青黑,铺了好几层粉才堪堪遮住。
杨如期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杨义琴在不高兴什么,其他人也装作没看见,老夫人也不想因为这些个小事争吵,没一会儿便说自己头疼,打发众人散了。
除夕已至。
碧绿和碧青俩人牵开大氅在炭盆上方烘烤,碧蓝拿了干帕子小心翼翼擦山水屏风,碧紫站在桌旁磨墨,杨如期写着簪花小楷抄佛经,各司其职,一片祥和。
半个时辰后,房嬷嬷和冬月提着食盒进来,房嬷嬷打开食盒,端出一盅养生汤,“小姐,去正院前先垫垫胃。”
杨如期搁下笔,扭了扭手腕,从房出来走到圆桌前坐下,“辛苦嬷嬷了。”房嬷嬷把盖子打开,鸡肉的香味飘逸出来,杨如期拿起勺子,尝了一小口,满意地点点头,房嬷嬷和冬月便都心满意足了。
算算时辰,杨如期带着碧绿碧青去了正院,院子里到处贴着窗花,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下人们也都穿着簇新的水红棉袄,脸上洋溢着笑容。去年顾忌着刚办完丧事,侯府就没有张罗这些,今年的除夕看着确实比去年热闹很多。
杨如期到的时候,其余人都到了。桌子上放着瓜果点心,茶水小吃,都围在桌子四周聊天。炭火烧得很足,碧青替杨如期解下大氅,她上前给长辈请过安,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正院的丫鬟忙给她添了茶。
因今年杨义琴一家在侯府过年,分了俩席,杨侯爷他们在正间厅堂,女眷在后面的内间摆了两桌。
白氏在忙着和管事的丫鬟嬷嬷交代事务,杨如期瞧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葛姨娘,正和挺着大肚子的巧儿聊的惬意,因是怀孕的缘故,瞧着胖了些。巧儿更不用说了,而今是看不出以前苗条的身形,浑身浮肿,应是没俩个月就要生了。
想到这儿,杨如期又转回看白氏,马上这庶长子都要出来了,杨少武的亲事还没着落,杨如期低着头,笑的意味不明,二伯母,来年侄女的新年礼物,你定会喜欢的。
杨如期正在出神,冷不丁一只小手,从旁边伸过来,带着奶声奶气的童音,“五姐姐,言儿想吃你面前的牛乳糕。”
杨如期侧过头,捏住杨少言的小手,柔声道“姐姐给你拿,你给姐姐背首唐诗听听好不好。”
杨少言一听不高兴,嘟着小嘴,“今日过年,姐姐也不让言儿松快。”杨如期闻言一笑,摸摸他的头,将牛乳糕拿了一块递给他,“果然是大了一岁,还学会讲道理了。”
何氏坐在斜对面,瞧见这一幕,佯装生气的说了句,“言儿,你莫不是骗母亲的,昨日还说温了呢。”
杨少言拿到牛乳糕,迈开小腿小跑跑到何氏怀里,“五姐姐,明日,明日给你背。”
“为何是明日?”杨如期拿帕子擦了擦手,问道。
“因为明日五姐姐要给我拜年红包,所以我给姐姐背唐诗。”杨少言吃一口牛乳糕,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杨如期失笑,何氏也有些惊讶杨少言说出这么一句话,戳了戳他的脑袋,“耍小聪明。”
杨如期看着杨少言觉着倒是有几分聪慧的,若是好好读,以后中个举应该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三伯母会不会教养孩子了,毕竟杨少言来年才五岁,日后侯府变数太多,也不知会怎样。
开了席,杨如期只略沾沾筷子,侯府除夕宴菜都太油腻,过于奢靡,吃多了还不好消化。
祥和的氛围里,忽然葛姨娘呕吐起来,还不等老夫人呵斥,坐在葛姨娘旁边的巧儿就急呼起来,“姨娘,你莫不是有了?”
老夫人蹙起的眉听见这话又平和下来。白氏一听,就预感不好,难道避子药被发现了?
葛姨娘顶着众人的目光,轻声说,“婢妾也不知道,不过月事是推迟了。”
老夫人闻言高兴起来,“快,请陈大夫。”翠红忙退下去请人。
白氏恨恨的瞪了一眼葛姨娘,葛姨娘垂着头,捏着帕子装作没看到。其他人这时也不说话了,只顾着看戏。
所有人都期待着结果,面上都是带着笑的,有人希望是喜脉,有人等着看笑话。
只不过,终是让很多人失望了,陈大夫把了脉,恭喜了老夫人,是喜脉。老夫人喜笑颜开地厚赏了陈大夫,陈大夫谢恩退下了。
今日这日子诊出来喜脉是双喜临门,老夫人很快派人去通知前院的杨侯爷和二老爷。丫鬟掀开帘子,杨义良笑容满满地出现在内间,专门来看看葛姨娘,年近四旬得知自己的女人有喜,很难不高兴吧。
白氏瞧他俩浓情蜜意的样子,心里不痛快极了,却还要装出一副贤惠的样子来,对着葛姨娘嘘寒问暖。
杨如期想想就觉得累得慌,人人都戴着一副虚假的面具,不管内里多么肮脏,面上一定是贤惠端庄。
老夫人带头赏了好些东西,其他人回了院子也要送东西去香雪阁。这场除夕宴席,别人不知道,老夫人和葛姨娘是真高兴,老夫人年纪大了,盼着子孙兴盛,葛姨娘有了依靠,自然是喜悦的。
回到院子的白氏,生生摔碎一套名贵的如意纹茶盏。春花春月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也没敢上前劝,等着白氏平缓一些,才说些宽慰的话,“夫人,葛姨娘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就算是个男胎,怎么也赶不上咱们少爷的。”
春月一脸赞同,放低了声音,“这生不生的出来还未知呢,就算生出来了,能不能养大也未可知。”春花点点头,去了外间倒一杯茶,放在白氏手边,“夫人,不过一个下等的妾,实在不值得您动气啊,收拾她法子多的是,她有命怀,也得有命养。”
说着人命关天的大事,主仆几个却一脸平静。
白氏听了俩个丫头的话,也觉得有理,日子还长的很,刚刚是冲动了,看着地上的茶盏碎片,有些心疼,“可惜了这一套茶盏,去换一套蓝色青花瓷的吧。”
春花春月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一个去房拿茶盏,一个打扫地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