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给面子了。我用尽生命编着每一道大题的解答过程,就为了让愚蠢的错误看起来不那么愚蠢。”伊莫苦口婆心向他解释。
“卷面一共就100分,您真能编。”
“9,不错嘛小老弟,他们都说物理组这次出的题很难。”伊莫瞄一眼徐缓的卷子,大加称许。“刚好多50分,挺吉利的。”伊莫欣慰得仿佛考9的是自己。
“别总是‘他们说’啊,你得形成自己的判断。”
“我自己的判断就是——难与不难都跟我没啥关系,物理绝缘体懂吗?”
徐缓的名次在班级第四,年级第六。再往上数,无论是班级还是年级,齐东玥都独占鳌头,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成绩。眼红者不乏其人,但大多数人还是心悦诚服的态度,无论是于她这个人,还是其他。齐东玥埋头兢兢业业的身影与教室里的挂钟同样隽永,镌刻为屏风中一道道永恒的装饰。
伊莫的科总分高得出奇,尤其是语单项,在平平无奇的数字中一骑绝尘。这也是为何她的物理连格都及不了,名次却依然能排到中游的原因所在。在重理轻的年代,这样的成绩结构在根本上是遭人白眼的。
不过伊莫不以为意。她对某些事、物乃至人的喜欢,不会为他人的看法所左右。
“姓何的,你不是说你不学吗?考这么高你还糊弄谁呢?”朴之予扫了一遍成绩单,团成团,顺手把桌面滴的辣条油擦掉,最后远远地扔进垃圾桶,坐下来把一块德芙往前一抛。
“我那就是客气客气,你自己要信还赖我。”何翼凡以投三分球的精准度接下来,撕开包装送入口。“不过我也就上课听听,其他时间全在打游戏,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这是在显摆自己傲人的智商吗?”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何翼凡耸耸肩。
两个人又开始斗嘴。
徐缓戴上耳机开始算错题,虽然一共也没几道,但他仍像记忆里那般雷打不动地专笃。伊莫欣赏了会儿徐缓的脸,尔后翻开伪装着“语”皮的小说。徐缓妈妈送的签名,还剩下手中的最后一本。
慢慢的,伊莫发觉远处的人和物变得模糊难辨。
莫妈妈把她大骂一顿,数落她暑假里成天盯着电脑看什么动画片,现在好了吧,把眼睛都看瞎了。
“妈,那叫动漫,不叫动画片。”伊莫诚恳纠正。
“我管他叫什么!我和你爸两家,还从来没出过近视眼。你这下成了开疆拓土第一人,还好意思笑!”
伊莫吐吐舌头。为了喜欢上他喜欢的东西,为了离他更近一点,为了和他多一些话题,付出某些或大或小的代价,伊莫不以为可惜。
周末,莫妈妈拉着她去医院验光,捏着病历本意犹未尽地数落。
母女二人刚迈进灯光璀璨的眼镜店,柜台后的店员小姐便立刻站起来,客气地招呼她们过去。试了好几副,莫妈妈都在一旁直摇头。最后挑中了副圆框金丝边的镜架,连销售小姐都赔笑表示好看得不能再好看了,莫妈妈方才点头作罢。
伊莫鼻梁上挂着两串红圈镜片出来,坐在窗边适应度数。从落地窗远眺,正好是段红绿灯路口。伊莫望着往来不绝的行人,蓦地联想起电影《迷失东京》中人潮翻涌的涩谷街头。
然后,目光聚焦,伊莫看见了他。
徐缓面朝伊莫而立,静静地等在红绿灯下。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正在和谁打电话。他的身后小跑过来一个陌生女孩,边跑还边微喘着呼唤他的名字。
徐缓应声回头,匆匆结束了通话。从伊莫的视角望去,再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女孩在他面前停住,笑得益发光彩照人。女孩口中说着什么,情之所至,动作亲昵地拍了下徐缓的肩。
红灯的数字一横一竖渐次变小,最后瞬间转绿,路边等候的行人纷纷涌上斑马线。徐缓似乎临时改了计划,把包重新往肩上挎好,和女孩有说有笑地朝反方向走去。
伊莫心中苦笑。不愿看这么清楚的时候,偏偏又纤毫毕现。
伊莫摘下镜架,远处重归模糊,商业街的LED灯闪烁不止,驳杂的色彩在眼前潺潺流淌,她竭尽全力也再分辨不出徐缓的身影。
心还是会隐隐作痛。一直以来为她所鄙夷的妒忌,终有一天不知不觉落回到她自己身上。纵然她万分努力地试图克服,无奈人性本真的元素既合理又难以根除。假装看得开,到头来连微笑都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