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成了他妈。伊莫不禁好笑。
伊莫正兀自出神,教室外几个人吆喝了些什么,一个不明物体“嗖”地从伊莫身后席卷而去。
“欸欸欸——才第一节课呢,抢什么饭呐!”
伊莫被何翼凡逃命似的阵势惊了一跳,连忙护住被他撞得摇摇欲坠的堆,大声疾呼。
“神他妈抢饭!”
何翼凡撂下话,飞也似的消失在后门口。
“别搭理他,赶着投胎呢。”
朴之予塞着耳机,十指在游戏机上迅捷地点来点去,速度之快令伊莫联想起外婆的旧缝纫机。
“耀耀来了。”
伊莫若无其事地飘了一嘴,朴之予眼疾手快,耳机一扯游戏机一扔,表情困惑迷蒙,托腮盯住黑板上值日生没擦干净的化学分子式。装了半晌,世界一片祥和。她拎猫一样掐着伊莫的后颈,咬牙切齿道:“你丫敢骗我。”
伊莫不理她,起身挤出教室。
走廊边三五成群聚集了不少人,纷纷趴在护栏上叽叽喳喳看热闹。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热心市民,做值日的时候倒没见他们这么踊跃,连个分子式都擦不干净。
伊莫停在一排女生身后,踮起脚往楼下的空阔广场观望。斜飞的雨点打在她的镜片上,凌乱了视线。她顾不上去擦。
积水的广场上,雪白试卷如春日的玉兰花瓣般散落,粘在淡黄色的方形瓷砖上,无可名状的震撼刺激眼球。齐东玥冒着雨,不急不徐地弯腰拾掇,淋湿的长发凝成一绺绺栗色线条,从脖颈两侧垂至胸前,与手中的试卷一道湿漉漉淌着水。一个男生把校服脱下来包住头,疯了般四处乱窜,抓起冰凉的试卷不管不顾地护在怀中。齐东玥又是劝又是拦,让他赶紧进去,可他一概置若罔闻。期间由于跑得太急,重重跌了一跤,他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微瘸着捡完了最后几张试卷方才如释重负。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分钟,紧张得令人无法喘息。
偌大的广场上演着两个人的独幕剧,再无他人施以援手。在会脏手的桥段中,女生的友谊与男生的爱慕一样脆弱廉价。
男生推齐东玥一把,催她去一楼避雨。齐东玥神色复杂地看他半晌,最后掩去所有怜悯,挤出一个感激的微笑。男孩受宠若惊,无所措手足,憨憨地咧开嘴。
今日,阴雨,他的世界阳光普照,晴空万里,可他却什么也看不清,雨水顺着眼尾潸然而下。
今日,不宜出行,宜赏清景。何翼凡终于做了回一腔孤勇的傻瓜,今天中午加可乐鸡翅。
伊莫转回教室,把徐缓平日中午打篮球时穿的球衣和运动外套从他桌子里翻出来,凑近鼻端嗅了嗅。是新洗过的味道,干净而清爽。
但也对不住了。
“外面怎么了?这么热闹。”
“你去问他。”
朴之予在身后挥着手追喊“问谁啊”,目送伊莫闪出教室后门。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伊莫抱着衣服等候在三楼与四楼间的楼道。
何翼凡头顶冒着粉红泡泡,沉浸于自己甜蜜的小世界中,对伊莫这个大活人恍若未见,傻笑着一步跨三级,脚踩风火轮似的从伊莫面前冲过去。台阶上留下淋漓不绝的水迹,可湿衣服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
问世间情为何物,多情人诚不欺我。伊莫如此想着,钝滞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齐东玥抱着试卷出现在视野里,看上去有些疲乏。她注意到白炽灯投下的微弱人影,抬起头望了一眼,仿佛终于可以放心决堤一般,深深喘了口气。
对这般狼狈的齐东玥居高临下,伊莫忽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不去上课?”
“反正都翘那么久了,欠一百块是欠,欠两百块也是欠。”伊莫往下走几步,把衣服搭在她肩上,接过惨不忍睹的战利品。一开始齐东玥紧攥着不松手,后来伊莫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她才轻若无物地放了手。
“这是徐缓平时放在学校里的衣服,不介意的话就换上吧。干净的!绝对干净!要是酸了臭了,我把我头给你。”
“我要你头干嘛?”齐东玥扯下肩上的衣服,抿嘴笑笑,转而又神情苦涩。嘴角不合时宜地上扬着,令那张标致的脸上写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大哥,你这到底是开心还是伤心啊?给我指条明路行不行?
“跟人迎面撞上了,我们班上次模考的物理卷子全飞出去了,场面无比盛大惨烈。”齐东玥摊手,“刘老师估计气得够呛。”
“反正他又骂不动你。”
伊莫快速翻检着手里的废纸,红墨黑墨蓝墨糊成了一锅粥,被洇开的分数全然分辨不出。高低分,第一次掩耳盗铃地没有了差别。
一股不道德的侥幸和窃喜在伊莫的脑内小剧场里隐隐作祟。
“别翻了,你61分,倒数第四。快叩谢我吧,我失马,你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