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指着蓝色天幕下一朵浮云,兴奋得宛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伊莫、徐缓、朴之予和何翼凡四个人懒洋洋躺在草皮上,身旁不时人来人往,簌簌微声回荡在耳畔。用来垫头的帽子睡歪了不太舒服,伊莫支起身重新理了理。
“靠,你怕不是饿疯了。明明就是一辆坦克!”何翼凡两眼放光,双手胡乱挥动,有点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你才是打游戏打疯了吧!看来上次教导主任的理发店服务也没能让你长点儿教训。哎,一身汗臭味儿,滚远点!”朴之予一脚踢过去,何翼凡乖乖滚远了一圈。
“喂,你能不能也离我远点儿?”
绿肥这两天跟赎罪似的当了徐缓的胖尾巴,一到休息时间,徐缓走哪儿他跟哪儿,连上厕所都不放过。他此刻躺在徐缓旁边,又粗又壮的胳膊不小心碰了徐缓一下,烫得跟火炉似的。徐缓缩手,绿肥很配合地学着何翼凡圆润滚走。
尖利的哨声响起,操场上散乱的人群纷纷向主席台汇集。为了观看军训落幕的检阅仪式,不少家长已经撑起伞围在了运动场后方。伊莫早先就望见了徐缓的祖父母,可惜大家穿得跟流水线工人一样,毫无辨识度可言,老人家眼神又不好,以至于伊莫挥手打招呼他们都没看见。
五个人连忙站起来,抄起没喝完的矿泉水朝16班的领区狂奔。
徐缓跑到最后一排入列,在前面给伊莫空出个位置,伊莫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歇了两口气,伊莫才发现自己窜进了男生堆,完美成为方圆几米内的最低点,主席台那边什么也看不见。
徐缓在背后幸灾乐祸,领导在上头慷慨陈词,下方的队列站得笔直,伊莫可恨连回头瞪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教室里,吊扇开到了最大档。人造风在头顶的狂吹不止,伊莫摘下帽子,蓬乱的头发随风在脸上扫来扫去。班级分发的矿泉水还随身带着,伊莫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猛然发觉不对劲。
这不是她的矿泉水。她的那瓶一共也没喝几口,不可能只剩这么轻飘飘的小半瓶。
她托腮凝神,回溯上午的经过。忽然一只喝干抹净的矿泉水瓶从天而降,立在了她眼前。
“干什么?”徐缓靠住椅背,捏起一叠演算纸随意扇风。伊莫跟见了鬼似的嗫嚅着双唇欲言又止,心中隐隐腾起一种可能性。
“你的唇膏是梅子味的吧?”徐缓的声音淡淡的,“全沾瓶口上了。”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挺好闻的。”
“……”伊莫脸绯红,尴尬地剜他一眼。“果然是你拿的。”
运动场上伊莫和徐缓并肩躺着晒太阳,矿泉水就放在各自头顶,估计是听到教官吹哨情急之下拿反了。
C城入秋之后,空气日渐干燥,加之军训期间长期暴晒,伊莫的嘴唇开始干裂。她从抽屉里翻出没用完的唇膏,虽然是去年买的,但浓醇的梅子味依然香甜。
“别把我说得跟变态似的,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还把我的水喝了呢。”
“可我没给你喝光啊。”见徐缓气定神闲,伊莫忍不住辩驳。一时两人无言以对。伊莫渐为自己的强词夺理心中不适,半晌嘟囔道:“那还给你。”
“可是我喝光了呀。”徐缓伸出草稿纸卷成响筒,将伊莫推过来的矿泉水又推了回去。“算我赔你的。”
“这一毛钱不值,谁稀罕啊。”
“那你说怎么办吧。”两人对着横在中间的矿泉水僵持不下。
“快让爷进去!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人都走光了,还要被教导主任呼来喝得、搬着搬那。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真是。”何翼凡撅着屁股从徐缓身后挤进去。“水水水!快给我呈上来,渴死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捞。
“你要是不想活着走出这个教室响尽管喝。”徐缓笑得和眉善目。
“不就一口水吗!”何翼凡求生欲护体,哆嗦着缩回手,不屑道:“小气。”
伊莫贴着四楼的围栏而立,遥遥目送徐缓和祖父母一起离开。
忽地一阵风来,手中的几页摘没握稳,翩翩然飞向走廊深处。
伊莫只好去追。
大理石地砖刚拖洗过,纸张飞落直下,最顶上的两句短诗被残留的水渍洇花。伊莫心疼得拿拇指一遍遍摩挲。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