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站在他面前,只能勉强和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他平齐。伊莫抿嘴偷笑,伸手拍起徐缓的头来。每次这样,都好像拍小狗的头一样舒服。
“你已经一战成名了啊兄弟,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女朋友是穿睡衣的夜叉了。”徐缓笑得更大声,“不过啊,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已经够凶了。”
“什么啊,这叫不卑不亢。”
“嗯。”徐缓把伊莫拍头的手抓下来,攥在手心里,给自己取暖。“就是要这样,别给人骑在头上欺负。”
伊莫忽而垂下眼,大略讲了讲李来佳和陈吟洲的因缘际会。
徐缓什么也没说,掏出震动的手机快速查看了下讯息。
“我还挺心疼我舍友的,不过更心疼陈吟洲。哎——,门不当户不对是最大的原罪。虽然我们也不怎么门当户对。”
徐缓倏地站起身,嘴角的笑容湮没,沉沉的目光像是要把伊莫刺穿,又像是要为某样无形的东西套上盔甲。
“且不说我不认同门当户对这种衡量标准,即便这种逻辑真的矗在眼前,那我也会把你抬得无限高,让你随时随地都能够得着我。”
伊莫双手蒙住脸,无法直视徐缓的心情,她难以言表。半晌,她认真道: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这辈子才遇见了你。”
穿堂风带着冬天的质感在走道里瑟瑟旋荡,临后门的同学战栗一阵,起身把门关上。后门随即被人推了几下,未果。等那位同学打开门时,秦君芮已经从前门光明正大地进来,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在伊莫身边落座。
“你姗姗来迟咯,已经点过名了。”
伊莫停下笔,把给她占位子的围巾拿过来,铺开在腿上取暖。
“昨晚剪视频剪到两点多,起晚了。”秦君芮浑不在意,眼睛瞟向黑板,憔悴的黑眼圈与今天火红的灯笼袖毛衣极不协调。“这次讲康德?”
“上次也讲的康德。”
彼此相视而笑,伊莫勾勾唇,嘴角梨涡浅浅。
“今晚的聚会你参加吗?”
下课铃响,教授布置了一堆玄而又玄的作业,夹着公包快步消失。两人收东捡西,手肘不经意间相碰,秦君芮长声叹气,趁机发问。
“去吧。不是说是你们共同的朋友要出国了吗?虽然跟我关系不大,但是既然喊上了我,那就没办法了。”
秦君芮抚着胸口笑起来,另一只手握着的笔把笔记本戳烂了个洞。伊莫愣住,等秦君芮再次看向她时,脸上溢于言表的痛令伊莫如临深渊。
秦君芮的嘲笑,不知是赠给她还是赠给自己。
“你才是这次聚会的名目。”秦君芮见伊莫的惊讶更深一层,继续质问道,“你都是他的女朋友了,为什么连他这样简单的心思都看不懂?”
替李来佳吵架的那天晚上,徐缓在室外的低温里听伊莫絮絮叨叨了许多,从陈吟洲死掉的爱情到自己家养的猫又胖了,最后他才慢悠悠发出了邀请。他说过,“你和我在一起,是一件生命中的大事,我想让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所以他是知道她会怕麻烦,不好意思去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伊莫对他的无条件信任,仿佛是从初见他的那个清晨,或是夕光映照红色砖墙的黄昏开始的。他总是一次次让她相信,大的谎言是他的隐忍,而小的谎话,却总是为了她。
“那又如何?”
“我很想问问你,在你认识他的七年里,你都为他做了什么?你好像……”秦君芮以食指轻轻叩头,蹙着眉进行这场艰难的记忆搜寻。忽而她端正身子,眼神笃定。“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吧?三年前那场斗殴要是他再红眼一点,你会害得他坐牢的你知道不知道?你留给他的净是惧于再次咀嚼的东西,而那些日子里,一直陪伴他的人是我,是我!我爱了他那么那么久,你——凭什么?”
秦君芮的声音越来越大,喉头哽咽,到最后几乎是在吼。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伊莫忽而很庆幸那个哈欠连天的男生临走时顺手带上了后门。
伊莫慢慢拢起围巾,一圈圈裹住脖子,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漫长到不可思议。
“快走吧,食堂的烧鸭饭第一锅的才好吃。”
她没再看秦君芮的表情。良久,那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看似轻飘飘地道:
“你当初为什么不死掉算了?”
话毕,秦君芮起身离开,宽大的灯笼袖将她受伤的笔记本扫落在地。于她,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而回答也无用的疑问。
“因为你爱的那个人。”
半晌,伊莫苦笑着喃喃,离去的那人自然是听不到了。她捡起秦君芮的笔记本,沉吟片刻,翻至空白页落笔。
“曾经有一个女孩与我霄壤之别,大概源于此,我得到了她的爱情。而正因为你我过分相似,才如此不幸地爱上了同一个人。世上总是充满了这样无法说清道明的机缘。对他来说,你很好,但我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