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无名雀鸟的歌唱。陆幽吹熄了灯烛,推开房门。
屋外晨星寥落,天地万物尚且蜷缩在幽蓝的静谧之中;然而黑暗毕竟开始散去,一轮新日在云囊之中酝酿。
直到这时陆幽才看清楚了——昨夜留宿的这座官驿,藏身于一道隘谷深处。南北两边俱是列屏似的巍巍群山,披着苍翠绿衣,又像仅供神祇玩赏的玉石。
陆幽恍惚记起来,似乎御房里就有这样一座翠玉山子,山上花草繁茂、行人车马活灵活现……可是看久了却让人寻思起来,琢磨着人这一生,究竟是不是也活在那样的一座玉山子里头。
他正怔忡,却听身后另一间屋里也传来响动。有个人走了两步,将一件尚带余温的外袍,轻轻盖在了他肩上。
“山中湿冷,听你昨晚嗓子就发痒了,可千万不要着凉。”
陆幽接下了外袍,却反而往旁边让出几步。
“我是奴才,你是主子,这样被人看见多不好。”
“什么奴才主子,哪里学来的浑话?”
唐瑞郎不以为然,两步跟过去,反而将人逮住了往自己怀里按。
“不用怕,这里都是自己人。今晚上就要入天吴宫了,到时候我们还要住在一块儿呢。”
“……”
陆幽闻言,眼皮突跳了两下,正欲回话,却听见空山之中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不消片刻工夫,只见一名玄衣的驿骑,风驰电掣般奔来,转眼间就到驿馆门口。那人翻身下马,也不停歇,抬腿就往正堂奔去。
“走。”唐瑞郎一把扣住陆幽的手,“过去看看。”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堂里已经灯火通明。随扈、宦官与驿臣,左右肃立在堂下。正中央交椅上,坐着白发披纷、显然也刚才从睡梦中被唤醒的长秋公戚云初。
“要变天了。”
戚云初随手将驿骑呈上来的快报交给了唐瑞郎,瑞郎故意将纸张大大地展开,好让他身后的陆幽也看得一清二楚——
“惠明帝的病情突然加重,宗正卿上,请求太子监国。”
太仆寺少卿江启光之前所做的预言,竟然还是成为了现实。
陆幽低下头来推算,从诏京到天吴宫,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也需要七八日之久。眼下的紫宸宫,恐怕已经改弦易辙了。
快报仅有寥寥数言,却不难想见,此时此刻的诏京城里定然是一片混乱。而这恐怕也是他们不远千里,躲避到这群山环绕的天吴宫里来的真正目的。
坐山观虎斗,等着两败俱伤。不过,既然是太子得势,那么月珊姐姐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吧……
想到这里,陆幽勉强定了定神,不让表情出卖自己的思绪。
因为戚云初没有发话,所以在场众人也不敢做出公然的议论。当务之急,依旧是整理容装,继续朝着西边前进。
根据唐瑞郎的说法,申时左右,就可以抵达天吴山了。
“这是什么?”
动荡摇晃的马车上,陆幽看见唐瑞郎又一次摆弄着一个半大不小的方木盒子。木盒做工精巧,上下左右各有三层,拼出九宫格的模样。每一个又都是一个独立的小方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