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说，他们手里哪来这么多银子？” 晚上，田玉荣哄睡了女儿，推了推丈夫的身子，与其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儿去裴家可都是瞧见了，他们家用的砖头都是青砖，就连青娘烧的饭都带了肉的，这一场房子修下来，里外里没有两银子可拿不下来。” 李绍康翻了翻身，从嘴巴里咕哝出几句话来：“妹夫有能耐，先前不还在城里的马场做工吗？估摸着银子都是在马场里挣的。” 田玉荣心里盘算着，嘀咕道，“他们现在日子好过了，那也该帮衬一下咱们，之前给她瞧病，花了咱们多少银子？” 李绍康皱了皱眉，“得了，妹子现在日子刚好过一点，你可别去找她麻烦。” “德性，就晓得疼你妹子。”田玉荣翻了个白眼，扯过了被子也是在床上躺下了，想起白日里在裴家瞧见的情形，一院子的人忙碌得热火朝天的，田玉荣想着便是心痒，恨不得能将青娘手里的银子挪到自己手里。 她翻来覆去的，心里一直盘算着，过了许久才慢慢睡着。 青娘烧了一大锅水，忙碌好灶房里的事儿，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取出了好几只大碗，每只碗里都放了白糖，芝麻，炒米，再用滚水一冲，又香又甜又饱腹，她将碗端了出去，招呼着前来帮工的人来喝一碗暖暖身子。 一时间大伙儿都是围了过来，裴显峰自然也在，青娘瞧着丈夫额角起了一层汗珠，她心疼起来，小心翼翼地取出帕子，踮起脚为裴显峰将额角的汗水拭去了。 这一幕赶巧被一个泥瓦工瞧见了，那汉子乐了，笑着打趣了两句，青娘脸庞发热，只缩在裴显峰身后，裴显峰端着碗，挡住了她的身子，两人眼底却也是含着笑意的。 田玉荣刚进了裴家的院子，就听得这阵欢声笑语声，瞧见她进来，青娘有些惊讶，与其打了招呼，男人们又都是忙碌去了，青娘则是将田玉荣迎进了灶房，也是给她冲了一碗炒米水。 田玉荣端起碗喝了几大口，方才慢慢地放下碗，她的眼睛在灶房里四下打量着，瞧着墙角的篮子里堆着满满一篮子的鸡蛋，房梁上还挂着好几块肥瘦相宜的猪肉，此外灶台上油盐酱醋白糖什么也不缺，足以让人看出这家人的殷实。 “妹子啊，晓得你们家修房子，嫂子今儿来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可别跟我客气，回头等你大哥忙完地里的活儿，我也让他过来，帮衬着你们家干活。”田玉荣脸上堆满了笑，瞧着她如此，青娘的心倒是提了起来，暗暗生了防备，面上倒仍是客客气气的，与田玉荣温声道，“嫂子客气了，家里活儿忙得差不多了，不用劳烦大哥的。” “那哪成，自家妹子的事儿，还不就是咱们自个的事儿？”田玉荣笑盈盈的，她向着院子里看了一眼，对着青娘夸道，“要我说，妹子你们家这次用的都是好木头好砖头，你们家这房子修好了，在咱们村可是这个了。” 田玉荣一面说一面比了个大拇指，青娘没有搭腔，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田玉荣清了清嗓子，开始将话往银子上引。 “妹子家这次修房子，要花不少银子吧？得要四五两吧？”田玉荣眼眸炯炯，向着青娘问道。 “花不了这么多的，嫂子，请来的师傅和相公认识，只收了我们二两银子，四五两银子，我们哪儿出得起啊。”青娘声音轻柔，其实田玉荣说的不假，这房子修起来木头和砖头用的都是好的，原先算的三两银子压根不够，连上招待的酒菜，等着房子修好，五两银子将将够。 但青娘并未与田玉荣说实话，她并不想让嫂子晓得他们能出得起五两银子，她晓得嫂子贪财，她和裴显峰手里的银子可万万不能让田玉荣晓得。 “和嫂子还不说实话？”田玉荣皮笑肉不笑地，“怎么的，妹子现在日子好过了，有了银子，还怕嫂子来和你抢不成？” “嫂子说的哪儿话，我这身子不顶事，看大夫吃药早都将相公的家底掏空了，相公现在又从马场辞了工，等着将房子修好，我们手里当真是一点儿银子也没有了……” “得了，青娘，你可别跟我哭穷，”田玉荣不耐烦地打断了青娘的话，“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借几个银子使使，我弟弟今年二十了，要娶亲了，青娘，我知道你手里有银子，嫂子借得不多，就五两。” 青娘心里一紧，只觉得这田玉荣当真敢开口，五两银子在她嘴里说得跟五十个铜子儿似的。 她手里是有这笔钱，但这笔钱是裴显峰豁出命换来的，若说娘家人当真是遇见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她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她会和丈夫商议，他若也没异议，那么她是会拿出这笔钱的，可如今田玉荣借钱是为了给她弟弟娶媳妇，她弟弟娶媳妇，关自己和裴显峰什么事儿？他们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血汗钱拿出来？ “嫂子，我没有这么多钱。”青娘迎上了田玉荣的目光，定定地说出了几个字来。 “你不是没有，我看你就是不想借，”田玉荣见青娘回绝，当下脸色就是变了，笑容从她脸上隐去了，她掐起了腰，对着青娘斥道，“你怕是忘了你以前吃了多少药，那花的可都是家里的钱，为了给你抓药，我和你大哥贴了多少银子进去？啊？你现在有了银子，在这跟我装傻充愣……” 青娘听着她的话，心里只觉可笑，她在刚生病的时候是吃了一阵子的药，家里为她请的都是乡下游医，是花了一些银子，但远没有田玉荣说的这样夸张，后来裴显峰去提亲，给的聘礼也远远超出了她花的药钱
，田玉荣不说倒还好，她这么一说，青娘又是想起那些生病的日子，田玉荣对她诸多苛待，甚至她已经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却还是要帮田玉荣带孩子，去照顾丫丫。 “嫂子，随你怎么说吧，”青娘微微气喘起来，她不愿再与田玉荣废话，刚要起身离开灶房，田玉荣却是上前一把拉住了青娘的手腕，她的力气极大，青娘只觉得自己的手被她攥的生疼。 “你站住，你今天给个准话，这钱你到底借还是不借？”田玉荣目露凶光，对着青娘嚷了起来。 “怎么了？” 裴显峰听见了灶房里的动静，已是大步走了进来。 “相公。”看见他，青娘心里登时踏实了，她甩开了田玉荣的手，快步走到了丈夫身边，与裴显峰低声说了句，“她要问我们借钱，说她弟弟要成亲。” 裴显峰闻言，黑眸则是向着田玉荣看去，“你弟弟成亲，关我们夫妇何事？” “妹夫，话可不能这样说，都是亲戚，亲戚可不就是要互相帮衬的？当初青娘生病，咱为她请医抓药花了多少钱？如今我家遇上难事，让你们帮衬下怎么了？”田玉荣嘴巴不停，一面说一面看了眼那些鸡蛋与肉，接着道，“你们现在日子好过了，修房子，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你们手里又不是没有这笔银子……” “不错，我们手里是有这笔银子，”裴显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沉稳，就那么看着田玉荣吐出了一句话来，“但我们不借。” “相公……”青娘心里一惊，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虽说裴显峰说的不假，但青娘还是觉得太过直白了，哪怕不在乎田玉荣，可多多少少，她还是要顾及一些大哥的颜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