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风暴起伏,如同一块被滚水烫煮的水豆腐,头发散成一团,被沙石不断摩擦。她方才还觉得方师兄那一头蔓草似的头发好笑,现在她也不遑多让,头发如水草似的全糊在了她的脸上。
陷在风暴中,很难分清楚上下左右,明月枝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只被风吹跑的布袋子,上下翻飞,她只能忙用灵力让自己稳住手脚。
而这风暴又与之前在荒漠中遇到的风沙完全不可相提并论,是明月枝绝不能依靠铁布衫躲避的伤害。
风中间或夹杂着尖石利器,明月枝虽然依靠着敏锐的手脚屡屡躲了过去,但还是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肩头,倒也不是不能躲,只是让石块从胸口剐蹭过去可能会伤到小白。
她看了看身上渗血的伤口,铁布衫上是一道道风刀割出来的口子,不慎露出的肌肤马上被腥红的血色覆盖。
不知在风暴中晃荡了多久,明月枝觉得自己浑身都痛得很,她的灵力只够让她在身外支起一个薄薄的保护罩。
但这只能减少肉|体上的损伤,避免淬体不成,反而被疾速飞过的风暴磨成一个血人。
灵体上的痛苦半分没少,这风如长了眼睛,使劲撞击在灵体的每一个灵窍上,明月枝感觉到自己的每个灵窍都被插了几百把钢刀。
但是她习惯了忍痛,即便这样,也只是双手环抱,将自己抱紧。
明月枝在双手环抱的姿势中找到了安全感与慰藉,东方既白却在这样姿势里差点被憋出内伤。
被捉着盘弄他忍了,被放在衣襟里他也忍了,现在还要被迫挤作一团,他是忍不了了。
这丫头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东方既白气愤不已。
于是明月枝看到自家的小白蛇正在费劲扒拉她的衣裳,眼见着就要从襟口跑出来了。
她赶紧用手去捂,谁知小白蛇早有防备,滑溜溜往她腕子上绕了一圈,又从她的指缝间钻出去了。
明月枝大惊失色,另一手急匆匆掐住了小白蛇的尾巴尖。
但还是晚了,小白蛇早往保护罩外去了,明月枝抬眼便瞧见这吓人的场面,脸色瞬间煞白,眼睛不由自主闭上,连身体都在发抖。
直到小白蛇向外游曳甩尾的动作顺着尾巴尖传来,明月枝才小心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她以为自己会看到鲜血淋漓的画面,没想到看到却是小白正兀自向外游得畅快。
只是尾巴还在她手里,一时走不远,只好不住地挣扎,小脑袋往回望她的模样,像是有几分懊恼。
明月枝顿时舒了一口气,原来这里的风暴对小白没有影响。
她思索了片刻,猜测大概是淬体阵只针对有灵体的修士,小白只是一条普通的蛇,不过好看些,连灵蛇都还算不上。
她将小白的尾巴尖松开,又恐小白跑得太远,遂从乾坤袋中找出了一条寒绢,系在了小白的尾巴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东方既白本来就没打算跑,自然就随她了,只不过动动尾巴甩了甩那个有些别扭的蝴蝶结。
“明月…师妹,你还好吗?”
明月枝在风暴中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方清远的声音,明月枝才发现自己在风暴中飘摇着被卷到了极高的地方。
她往周围一看,这里不止飘着方清远,还有几位她没什么印象的弟子,大约是其他宗门的。
每个人的身上都染上了血迹,只是明月枝自己尤为惨重。这一幕乍一看惊悚得很,即使身下是黄沙风暴,还是让明月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师兄,我还好。”
明月枝回答得很淡然,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了她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平静。
“我刚上来也吓一跳,乍一看,跟浮尸似的。”
“但是没事,大家都是活的。”
方清远拍了拍胸脯,因为在风暴中,他的动作有些凝滞,脸上因为汗水凝结的沙块裂出几道缝,看起来颇为滑稽。
方清远以前还没拜入师门的时候跟着北域的人长大,虽然后来在南境生活了许多年,但是举止腔调里总还带着些北境的豪爽气,就比如他的嗓门总是比其他弟子要大上一截。
明月枝听出来他的安慰之意,扯嘴笑了笑,又问道:“方师兄,你在上面多久了。”
“我比你早上来半日,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三个人了。”
又伸出手比划:“你旁边那位是在方才同我前后脚上来的。”
明月枝朝自己的左边看了两眼。只见她左手不远处也飘着一个人,此时跟她一般姿势。不同的是,这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连头都蒙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两只形状秀丽的眼睛,不过也阖上了。
不知是完全不将这场风暴放在眼里,还是在隐忍着。
“不用担心,总能捱过去的。”方清远冲着明月枝咧嘴笑,一口白牙在黄沙风暴中格外亮眼。
他不清楚明月枝为何会入了这只有筑基以上才能进来的淬体阵中,只是事已如此,再问其他也是多言。
况她现在又是满身狼狈,方清远担心她会害怕,从前有过入了淬体阵却不慎死亡的案例,特别是以明月枝的修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师妹你记住,一定要坚持住。”
“等这一道门开了,咱们就能出去了。”
“阵灵会把你好好送出去,乾、坤、兑、艮四道门随便哪一道都能出去。”
方清远怕明月枝听不见,特地用灵力传音到了明月枝耳旁。
又故作轻松地说:“说不定师妹还能从乾门出去呢,沧渊好些年没有人从乾门出去了。”
乾、坤、兑、艮四道门是出阵之所,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在坤、兑、艮这三道门中出阵。
明月枝弯了弯唇,好看的眸子里似盛了一汪水,不过她没有再作声。
她体内的灵力在慢慢消失,她没有识海,不比筑基期灵力可以随取随用,吐纳间便能将灵气凝成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