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霓说自己杀了人的电话让陆予珠瞬间清醒,她破天荒地启动了根本没开过几次的公司配车,却在闯了一路红灯后渐渐冷静下来。
不对,不对劲。
她放缓了速度,一脚踩下刹车,开始等待今天的第一个红灯。
九十秒的红灯格外漫长,陆予珠杏核状的眼睛下挂着可怜的青黑。
不对劲,凭她对傅霓的了解,傅霓真是因为杀了人就会惊慌失措的性格吗?
肯定不是。
这里又不是正常的世界。
这里可是草菅人命到博卡萨看了都自愧弗如的资本主义赛博社会啊!
作为占有上议院一席之地的、联邦真正统治者之一的傅氏集团的继承人,傅霓这个天龙人难道还能在乎这种小事?
所以他大半夜摇自己过去,绝对不是因为所谓的杀了人,而是还有别的意思。
红灯变绿,陆予珠再次启动车子。
这次她的速度放慢了很多,思路也在行驶过程中愈发开阔。
已知傅霓是个天龙人,所以他不会因为区区杀人便大惊失措如此;又知傅霓是个脑子没有奶/子大的恶毒男配,所以他如果是要用电话做借口引她过去,那背后一定有着什么显而易见又缺心眼子的阴谋。
话又说回来,傅霓平时就住在中心岛的傅家老宅吗?她怎么记得,傅霓应该是住在公司附近的CBD商业区里?
挂着特批牌照的黑漆商务车疾驰着,陆予珠看见一闪而过的中心岛指向牌,一个荒谬又符合傅霓人设的猜测在脑内逐渐成型。
转过这条隧道,就是富豪云集、权贵扎堆的中心岛,也是联邦掌权者们密集度最高的地方——大概是扔个核/弹下去能直接导致联邦政/权倒闭的程度——前提是有人能突破层层封锁,真把核/弹扔下去。
隧道里的应急灯如权力伸出的眼睛,窥探着车内陆予珠这个小人物的内心。
傅霓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向着中心岛扔核/弹的。
但,他有没有可能作为一个逆子,往自己盖在中心岛的家里扔个核/弹呢?
陆予珠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靠谱,尽管这个想法在正常情况下很荒谬。
毕竟代换一下情况,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杀掉一个正值壮年又兢兢业业、只是稍微有些滥情的皇帝呢?
尤其是这个皇帝目前几乎是整个国家的支柱,杀了她,傅氏的天下很可能就完了。
可傅霓又不是正常人,傅霓的家庭也不算正常情况。
常理无法约束爽里的龙傲天,自然也不能约束脑子有病的天龙人。
傅霓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和别人谈生意时都能突发奇想、让她这个贴身秘当场给他讲点新鲜事儿和笑话。
每到这时,陆予珠就要顶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目光没活硬整。
也因此,她总觉得自己像个中世纪里戴着红鼻子头进宫讨昏君欢心的小丑。
她回想起电话中傅霓强装镇定却还是盖不住的颤抖,这样的混账东西,什么情况下才会怕得在下属面前都装不了呢?
陆予珠将心中的猜测放到最低,两条野生眉扭在了一起。
车子借着傅氏集团这庞然大物的光,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进了中心岛,又在大得让人头晕的岛上找到了傅家老宅。
傅家老宅建在山丘上,外表看起来是很纯粹的新古典主义建筑。
缺乏尖顶的房舍错落俨然,漆着统一的白墙,边角都修成了波浪似的弧度,唯独包着实木的大门刷了层绿皮。
陆予珠车子开到老宅门口,大门扫描车牌与人员信息后便自动打开。
联通着院落正门与房屋正门的白砖路两侧有灯亮起,一盏接着一盏,仿佛巨兽徐徐张开的血盆大口,将陆予珠连人带车一起吞了进来。
暖黄的灯光将雪白的建筑映衬得金碧辉煌,在此蛰伏了上百年的宅院庄重肃杀,仿佛掩盖着无数见不得人的秘密。
陆予珠将车停在了正门门廊延伸出的台阶一侧,门廊上支撑着左右各五根圆柱,灯光映照下,圆柱上各色天使的面孔变得格外狰狞。
她走上台阶,站在大门前。
来都来了,转头就跑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见招拆招——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
她鼓足勇气,推开了没有安装任何智能程序的、这座巨型门阀堡垒的大门。
门内光线昏暗,正厅只留了几盏夜灯。
依稀可见粉刷的蓝白交错的墙上贴着不少挂钟,连正面通往二楼的楼梯两侧墙根也堆着许多钟摆。
……好特别的爱好,这就是天龙人吗。
正厅的楼梯分为两段,正对着第一段相汇小平台的墙上,一扇铺满了玻璃彩绘玫瑰花藤的圆窗正静静俯瞰着一切。
陆予珠想给傅霓打电话,又生怕自己打得不是时候引来什么东西。
进退两难间,一道视线自二楼飞来,轻飘飘落在了她的肩膀,如同月落霜欺,竟让陆予珠觉得肩上一冷。
陆予珠顺着视线抬头,看见了一个身材纤细高挑、外形雌雄莫辨的长发美人。
之所以说是美人,是因为即便背光,她也能看到他的脸上有对亮晶晶的眼睛。
美人长发散落,蜿蜒如藤,身上穿着一件深红的深V领堆纱衬衫。
光影交错之间,竟神似他背后的玫瑰花窗。
“你是谁?”美人开口,音色清润,语调并不警惕,反而有些淡淡的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