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幻想,自顾自呢喃。
她打量着他,这才发现他双目赤红,瞳孔发散。
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一个走火入魔的合体期修士,此情此况绝非等闲人能处理。
她只能维持冷静,一边在脑海中思索解决方法,一边克服心中的排斥与压力,轻声哄道:“好,那我不走了,我不会走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会的。”他只是摇头,细看去,眸中竟生出了润意,但挟制她的双手的确松开了不少,捆绑在身上的布棱也消失不见。
趁着这个机会,她飞快取下床边衣架上的斗篷披在身上,又飞迅速将床边的案拉出来。
“真的,我不走了。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你在旁边处理公务,我就躺在床上陪着你。”
她试图唤醒他有关于过去的印象。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我们以后还要好好过日子。”
“所以你先清醒过来,好不好?”
因为别无他法,她只能轻轻摇着他的手臂,企图能将他从某种作茧自缚的幻梦中唤醒。
但不知这行为究竟戳中了什么,他笑了笑,捧起她的脸,先是摇头道:“不好。”
又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去干什么了。”
语气听起来极为宠溺,但她只觉得可怖,像是孤身一人被留在了战场上,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庞然大物。
一个她束手无策的庞然大物。
“我找到了一件神器,名叫须臾间。”在她的惶恐无助中,他突然又笑了,脸颊边留下一个浅浅的梨涡,“听说须臾间里的时间无法计量,外界的每一个瞬间在须臾间里都会变得无比漫长。”
“以后,我就把你装在里面,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看见你。”
“你就是我的,只属于我的,我们一生一世,无限长的时间都在一起。”
说罢,他将东西拿了出来,那物虽玲珑,但胜在精巧,造型似宝塔,共有十八层。塔身饰白玉黛瓦,无牖无门,檐外有角铃悬挂,轻轻一击,便有清泉乐声流出。
“……”
她微微阖上双目,曾经的记忆纷沓至来,在那积骨成山的地方,她忍受着囚于无边黑暗与无尽时间里的噬骨孤独,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梳理那些她无法回首的过往。
得知全族俱灭时的恨,生剥灵格时的痛,缚灵索穿骨而过时的狼狈。
还有那一重重血渍堆积的地方,颜色几近她如今穿着于身的喜服。
她披着一身血衣,将性命结束于那摧心一掌里。
喉咙里应该要发出一些声音的,可这一声铃响后,过往携着浓重的血腥味铺展至她眼前。她不得不再次咀嚼着这些痛苦提醒自己。
一定要走到最后啊,路还长着呢。
“意心,你不要离开我,沈家所有人都死了,没有人会隔阂在我们之间了,你不能离开我。”
那人又兀自疯了起来,拉着她便往榻上走,仿佛在上演一出独角戏,而她只需要作为一个傀儡配合。
她在几个趔趄之后,扶住榻边,终于说出了那句埋在心里很久的话。
“沈修水,我不是叶意心。”
他猛地回头,神色骤然冷漠:“你不是叶意心,那你是谁?”被他掌握着的那段手骨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她忍着腕上传来的疼痛,苍白着一张脸,语气不带一点迟疑地道:“我叫明月枝,来自一千年以后。”
“我是明月枝,我不是叶意心。”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她重复着,不仅仅是要告知他,也是要告诉自己。
“我生于青方山,我师从玄微宗,我叫明月枝,不叫叶意心。”
明月枝并不知道解开无常境的方法,但她曾听人说起过,再难解的幻境,只要身陷幻境的人一直保持清醒,也是有几率脱身的。
她希望,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你不是她?”漠然森冷的神色,他将手从她腕上松开,上面还残留着冰冷的温度,仿佛探入肌肤之下,冻结了腕骨。
她抬眸,努力让自己对上那双完全不是正常人的眼睛,却看见他在转瞬间变幻了表情。
“那你就去死吧。”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方才松开的手倏地掐上她的脖颈,指腹间的温度阴冷得像是翘尾的毒蝎,可以轻易刺穿一个人的血肉,再将毒液一点点注入。
胸腔几乎无法呼吸,她手脚并用,试图挣脱这种辖制,然而对于一个实力修为远胜于她的人来说,这点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用处。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多久,她力竭阖目,双手无力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