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眨眸后。
她淡声扔下一句“不用”,便拂袖下了楼。
*
白水城是个极富庶的大城,白日里除了原本居住在城中的百姓外,还有不少从此地路过的商队。
明月枝走在街上,路过许多小食摊子,茯苓饼、糖藕粉、荷花酥,食物香气一阵一阵扑入鼻腔。
这里没有凌清峰的冷清,也没有玉清峰的秀美,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味。
过桥头,沿河行经一片绿林,远远见到一个小姑娘坐在父亲肩头,手中牵着纸鸢,大声同母亲说笑,明月枝驻足盯看了半晌。
有些暌违已久的怀念从脑海里冒出来,她也曾经随着父亲母亲在青方山下光顾过西荒最大的集市。
那是人间春日,她同父母在外游玩,风筝纸鸢齐飞,大风吹过,便能听见筝鸣声声作响,似佩环铃动。
只是那些记忆对如今的她来说是已过数十载的往事,她早忘记当时坐在父亲肩头被母亲喂食是何感觉了。
目送一家三口从旁经过,明月枝才重新提步按照方才路人的指示往官府走去。
还未到衙门口,便见路人皆堵在一处,纷纷抻长脖子往前看,不时传出阵阵碎语:“哎…这人到底是怎么抓到的?之前藏在哪里?”
“藏在出城的潲水桶里。”一个挑着两个箩筐的货郎笑道,“你们不知道,他爬出来的那会头上还顶着几个臭鸡蛋壳呢。身上满是粘稠的汁液,差点将人臭死。”
“没想到从前威风不得了,连府门口的两个石饕餮都摸不得的池老爷,还有今日这样的热闹可看呐。”
“这便是戏里所说的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人堆里不时冒出看热闹的声音,还有几声咿咿呀呀的戏嗓。
明月枝循着攒动的人头看过去。
白水城的衙门很高大,庭内开阔,正中央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十几个手持廷杖的衙役分列两排,公案后一人正襟危坐,一人敛容肃立。
池御峰则被人押在堂下,双膝跪立,旁边还跪着几个人,听身边的人说,分别是池府的管家与池御峰养的一群曾经犯过事的地痞流氓。
因为人证物证帮凶齐聚一堂,审判的过程进展得很快。
池御峰很快认了罪。
堂上那位断案的大人将签筒狠狠一扔,池御峰被判了斩立决。
三日后于法场处斩。
这桩案子便算收了尾。
守在衙门口的百姓接连往池御峰头上扔了好几个臭鸡蛋。
明月枝沉下了眸,如果是她来判决,不会让他这么简单偿命的。
她垂下眸,三根冰铸的冷箭从指尖弹出,跪在堂前的池御峰突地扑倒在地,如同隐疾发作一般,抱着自己的膝盖痛得满地打滚。
等衙役上前查看,却又找不出什么,只隐约看见了一些水迹。
还有这恶徒两|腿之下有殷红的鲜血漫出,几乎染红了长裳,接着又见他痛苦地咳出一大口血。
门口的百姓见他这般模样,纷纷说是冤魂回来找他报仇了。
池御峰不敢置信般地看向衙外,正好被迎面一个臭鸡蛋砸中了脸。
明月枝垂头,看见刚刚才缩回布袋里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太阳落山之时,衙门口多了一张告示,是池御峰签字画押的认罪状。
布袋里的偶人伸长了脖子去看,明月枝索性将她抱在手中。
墙上贴的是拓印板,是池御峰并一众帮凶的认罪。
明月枝最先看的当然是池御峰的认罪,上面洋洋洒洒约莫八百字,写着他有五悔,直将一份认罪状写成了表情恸意的抒情短。
第一悔写的是他的妻子,他所入赘的李府的女儿李如媚,他写他未能早日发现她被邪祟所害之悔。
明月枝凑在告示前看着,突然觉得好笑起来,有的人真是死到临头也不愿意说实话。耳旁伴着大家的议论,她才知道池御峰曾经跟这位李夫人有过一段很是琴瑟和鸣的日子,因他皮相有几分出色,而李大小姐身有隐疾,当时还惹得白水城不少人艳羡不已。
可惜斯人已逝,衬着如今的光景,这句话便更显嘲讽了。鬼饕餮第一回借身的迷魂药要想不动声色地让人喝下去,那其中必定少不了池御峰从旁相助。
明月枝继续往下看,借着早已经打听出内情的人之口拼凑出这桩案子的过往。
李如媚死在她与池御峰成婚的第二年,邪祟占据了她的身体。四年后,她的身体支撑不住邪祟之气的攻击,散出恶臭,无法再供邪祟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