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垂眸,视线落在明月枝揪着他衣袖的手上,莹白的指节完全埋进了他的袖摆里。
他袖中的腕与她的指节隔得那么近。
可是他却觉得有些莫冷意从腕的边缘滋生。
时断时续的窒痛感涌上鼻尖,那是从腹腔传来的窒痛感,自他踏出那处小院起,便缓慢上升,直至此刻已将胸腔占了个满堂。
好似他必须要深深吸上一口气,才能将这点窒痛感排出体外。
身上的伤并没有发作,可是心口却蔓延出一点疼。往常这点疼痛绝对不至于让他皱眉头,但是现在他的心口却泛出一点麻,仿佛疼过了头,身体自主开启了保护机制。
他想他现在应该是在堵老头子所说的窍。
真是奇怪又新鲜的体验,他不禁暗嘲了一声。
“不用,你别跟着我。”他淡淡道。
没有必要。
他又不是不认识回客栈的路,他已经走得很慢了。
她要是想早点回客栈,完全可以直接越过他。
何必还要勉强自己没话找话,他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她这般小心哄着。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明月枝拦住他要离去的脚步,但还未说完的话却在那稍显凉薄的眼神里止住了。
东方既白抽出自己的袖摆,险些要气笑,可片刻后只是他口吻冷淡地道:“明月枝,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爱生气。”
他只是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对她那么大的反应,既然她认为他们之间是有一桩事算一桩事,是理应将所有恩与怨都计较分明的关系。
那他也没有必要再让她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他最近花在她身上的不必要情绪实在太多,这偏离了他的初衷。
思及此,他的语气便倨傲了起来:“我的身后也不需要跟着一条尾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怕明月枝再怎么保持一颗想维持和谐的心,也架不住这话实在落人脸面。
她撇嘴“哦”了一声,径直往旁边挪了几步,只管背对着。
片刻后,心里还是免不了冒出一股恼。
好声好气将台阶递去了,结果人家不领情,一脚踢飞了。
不愧是钟暝山少主,未来魔主,当真傲气得很。
明月枝无声轻哼,提步就走,免得再被人当成一条碍事的尾巴。但刚走出去两步,恰遇一道有些高诳的声音钻入耳帘,她循声去看。
“你做的这是什么呀,好像一条鼻涕虫。”
是一个比方才捏烛龙的小孩略大一些的男孩,大约舞勺之年,眼下正呵呵指着小孩手中的那条烛龙,面上满是嫌弃。
原是方才那一炉泥塑已经出窑,这窑烧所用的时间属实有些短暂,倒叫明月枝生出一点好奇。
她伸脖往侧旁细瞧了一眼,才发现这烧泥塑的窑炉大约也能算得上一件灵器。
不仅能将放入其中的白泥很快烘干,还有些别的功能,比如普通窑炉出窑的泥塑多少会有开裂的,但这个窑炉中出来的泥塑却不会有这种情况。
明月枝回头又去看那小孩手里握着的刚刚出炉的烛龙泥塑,烧得很完整,连色泽变化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体量缩了一圈。
“这是烛龙,你才是虫。”小孩护着自己手心里的白泥塑,有些生气地回怼。
“你骗人,这明明就是鼻涕虫,丑死了。”另一方的男孩依旧不依不饶,斥责小孩在骗人,“不信问你阿姐,哪有龙长成这样的?”
“怎么吵起来了?”一旁的姐姐正同闺中好友说着话,说在兴头上突然听见孩子的叫喊声。
忙回头,见是自家的小子跟隔壁家的吵腾起来了。
这情况,大约还是自家弟弟落了下风,连眼睛都争红了。
小孩见她回头,立马瘪嘴告状:“阿姐,他说我做的泥塑不好看。”
另一方的男孩也不甘示弱:“阿姐,你能看得出来他做的是什么吗?”
女子低眸去看小孩手中的东西,明明是泥做的,也经过窑火烘烤过了,可是看起来却像是软绵绵的一条。一时半会有些摸不准,可瞥见自家弟弟面上的期待,也只好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春蚕?”
小孩盯着自己手里的‘烛龙’,又瞥了瞥自家阿姐,回头对上朋友看好戏的脸,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