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也湿漉漉的,仿佛映着水光。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路沉默走到客栈附近。明月枝扶着眩晕的头,往天上瞟了一眼,方才回来的路上听到人说今日有烟火大会。
本想在入睡前欣赏一会,看来现在还不到时候。
“对不起。”
耳边猝不及防飘来一句话,明月枝脚步一顿。
她看向东方既白,道:“什么?”
“对不起。”东方既白重复了一遍。
明月枝脚步不停,嘴角倏尔间噙上笑意,却不顺着话茬接应,只扬着眉,侧眸乜他,眸光略显迷离,似是含混未知,又像一只得意的小狐狸。
“你方才说了什么?”她眯着眼道。
“明月枝,你别得寸进尺。”东方既白弯下了腰。
虽然已经强自压下同样要弯起的嘴角,似嗔似笑的声音还是从他的唇齿间溜出。
在柔软月色的映衬下,这句话反而像极了纵容。
东方既白勾住明月枝肩上的布袋子,止住她还要往前走的脚步。
他知道她听见了,她嘴角毫不遮掩的笑容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但他不能生气,也不可能生气。
明月枝回首,绞了绞手边的衣带,唇瓣微抿着,轻而易举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朝他眨眸道:“可是东方少主,人家真的没听清楚哎。”
东方既白一动不动,在明月枝疑惑他是不是僵住了的时候,注意到了他逐渐紧绷的下颌,余光里还瞥见他捏着扇柄不断在松与握中变换姿势的手。
揶揄到这个份上,明月枝心满意足,正打算见好就收。
但东方既白突然上前了一步,高大的身形靠近她、笼罩她,长发如瀑般向她倾斜,倾倒在她的肩上。
柏子香扑鼻的那一刻,耳畔传来犹带温热的气息,她听见他说:
“明月枝,我在同你道歉。”
“为你筑基那日我对你的冒犯,向你道歉。”
“明月枝,对不起。”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贯来的清越,不急不缓的慵懒,仿佛松泉绕石,林间落雪。
明月枝分开视线去看,只能看清他红透的耳珠,很像她曾经总是贴身带着的那串红玉珠串的珠子。每一颗都殷红圆润,宛若红梅子。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明月枝只觉得胸口某处重重一跳。
她有些慌乱地别开眼,有意不让自己的视线继续停留在他的耳垂上。
她看天也看地,看人也看灯,但是好像什么都止不住这一刻一声声兀然出现的心慌意乱。
她只能强装镇定,得益于多年冰块脸的养成,这算她的拿手好戏。
手心里洇出一点汗,明月枝装模作样地颔首:“既然少主的歉意如此诚恳,那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吧。”
她老神在在一般欣慰地拍了拍他近在咫尺的肩膀。
但是雀跃的另一半心脏忍不住为此情此景得意洋洋,于是面部表情里最明显的动作率先暴露于人前。
她嘴角的弧度已然笑到最大,两排皓齿在客栈窗边的灯火与白水城昏暝的夜色里,明晃晃地照着人的眼。
这得意之情未免太过,东方既白挑了挑眉,心中虽震惊天下怎么会有人连牙齿的排列与形状都如此符合他的喜好,却又忍不住去捉弄那条已然于无形中翘起的尾巴。
他伸出两指,捏住了明月枝丰莹的颊肉,勾唇道:“可是明月枝,你现在真的笑得好蠢。”
“……”
天际一朵烟火炸开,白水城的烟火大会虽然延迟,但终于抵达。
这一刻星垂平野,银汉迢迢,白水城亮如白昼。
东方既白站在原处,看着自己鞋履上又多出来的一个大脚印,看着那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背影。
良久后,一声低沉短促的笑随炸响的烟火落进了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