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哪天,你能逃出去,就逃得远远的,千万千万,不要做百里家的女儿。
外表看着风光,实际上还不如花柳街的公子有尊严。九儿,你若是不爱读,一定要学门自己的手艺,哪天逃出去也能养活自己。若是能建功立业自然更好,像姐姐这样,否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长姐身在高位,只会想自己的江山长久,怎么会在意叶家作践百里家的姑娘。”
凉夜,九儿在禾王的居所宿金稷斋住下,头虽昏昏沉沉,却一直想着禾王的话语,总觉得,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
天明熹微。小窗晴。
衍望在禾王良田的婆子们的带领下,去螃蟹村参观。说是螃蟹村,其实不过是个铺子而已。往来商人订货、旅者买螃蟹,都是在这里。
衍望看着婆子们雇了很多女生在此,时而描画,时而作诗。
衍望:“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许婆婆:“今年秋,这儿的河蟹便可卖往南国,禾王的意思,是要把包装做得好一些,拿木盒子雕刻,还需要配上名画好词,方可显得诚意。来往商人也能卖出面子来。更显得宁国地大物博、秀丽山河。”
衍望捧起秀才们的诗作:“无肠公子青匣客,揽把柴烟粉脂着。横将行路盘盘入,六跪二螯细细剥。”
看了几篇诗作,无非都是写蟹子肥美新鲜、无肠冷血、横着走路、钳子伤人、壳硬肉软。没什么新鲜意趣,也着实不懂螃蟹,只是格律符合罢了。
严谨而无生趣。闷闷摇头。
婆子们尴尬笑笑,说秀才们平日里都是吟咏山河,不擅长写作食物。
衍望拿了笔添了墨,思量片刻,落笔一首。
诗曰:
《蟹子咏》
青甲将军横似碾,狂兴飨客纵擒钳。
身染稻香非所愿,匿中唯恐同相煎。
河凉难凭一己暖,切莫讥讽血薄寒。
盔饰无愧缘何故,卫似无畏伪作坚。
冠盖心肠多机算,笑吾薄鄙无腑肝。
大道本应繁复简,芳华刹那秋无蝉。
醋酣陈酒姜丝配,烈火油烹绘色胭。
浮生一饮究可叹,且以膏黄慰君欢。
(终需还)
衍望原本想把最后一句写作“浮生一饮终需还”,但又觉得终需还债这个字不吉利,将来饮酒吃蟹时,食客们怕会感伤。
最终还是改成了究可叹。写罢诗句,着急去青岩寺救衡云,提上了二姐姐给自己准备的点心盘缠,找了赵老头驾上马车,奔向了西锦城。
禾王清晨去田里看了一圈禾苗,才去了螃蟹村。禾王一向视禾苗作自己的孩子一般,每日晨起未得早饭就要去田地里巡视一番。
便是酒醉也不耽误。
到了螃蟹村,见婆子们叽叽喳喳地谈论什么,上前看,捧起草纸上的诗作,她认得这锋利筋骨的字迹是九妹妹的。
自己念叨着一遍,被诗作的思路震惊。从来没有人从螃蟹自己的角度作诗,从来都是自食客的目光写作。
这首诗似乎是写蟹子,但是又像在写九儿自己,但谁说不是指我秋禾王。
世人说我是无肠之人,我却笑世人心眼太多,精明谋算。
世人都说我螃蟹横行霸道,我说是天生得我如此腿脚不得不如此行走。
我六跪二螯的腿脚多,却学不会下跪。况且世人九成直着行走,就说直着行走才是对。万一这真理其实是横着行走才对呢,来日螃蟹占了灵兽九成,世人占一成,那便是世人竖着走不对了。
我藏匿在稻香堆里面,是防止兄弟姐妹趁我蜕壳、壳子软时将我吃掉。只能藏在稻香堆里隐藏自己,唯恐相煎何太急。
我的硬硬的壳子是坚强的伪装,更是自卫而已。
我的冷血温度,是怕肉熟时被猎走。且也是河水太凉,我一己之身无法暖得过来。
人生百年,与河山相比却不过须臾而已,和夏虫有何分别。本就应该简单点。
禾王读罢了诗,捂在了心口,不想,竟是这位还是孩童的妹妹更为懂自己。慌忙问衍望去哪了,欲引以为知己,结果婆子们说衍望已经走了。
“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