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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初罢夜深归 (第1/2页)

短短两三天里,伊莫被传唤到警局做了好几次笔录。每次老班在教室门口面色凝重地叫她,无论是课间嬉笑打闹还是上课安静自习,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瞬间齐刷刷聚过来。

伊莫不习惯这种目光。上一个有如此待遇的人,此刻正躺在医院呢。

流言越是肆虐,伊莫就越不想闷不吭声。

“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事?这不能好好来上课嘛,看来溜得很快。”面对女生们的各色嘲讽,伊莫也不想争辩什么,只是一遍遍提醒自己——你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所以,你要变得无所不能。

“是啊,至少有些只会耍嘴皮子的王八肯定是追不上的。”

徐缓虽然被利器所伤,情势严重,但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总算不再有性命之虞,这是那晚在救护车上一路陪到医院的伊莫,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了许久之后,亲耳听医生宣布的。多亏了徐缓的保护,陈迈身上的伤自然要轻上许多。不过,由于内脏受损,长期住院调养怕是免不了。

伊莫在医院的走廊边靠墙坐着,木然望着病人来往穿梭,午夜的寒气侵上来,单薄的校服聊胜于无,连脊梁骨都快冰凉。看见徐缓匆匆赶来的家人,伊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察觉出异样,却未加以点破;明明自己带路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明明……

徐缓父亲听完伊莫泣不成声的叙述,只是望着她哭花的脸,温声开口:“当时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不然结果可能会更糟糕。”

和徐缓如出一辙的温柔语调,满蕴着仿若幽谷拂过清风般的安慰。

伊莫抽噎着想寻点什么擦眼泪,周身上下却没有一块合适的地方。

因为剧烈的妊娠反应而无法赶来的徐妈妈,想必也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人。

“真是帮大忙了。孩子,吓坏了吧啊?”徐缓祖母抚着伊莫的后背,不停为她顺气。“不哭了,不哭了。”

多年后,偶然间提及这段往事,他忍住笑对伊莫说:“听我祖母说,当年我被拉进医院那天晚上,你在外面哭得跟我亲妈似的。不认识的人都快以为,八成是你儿子躺进去了。”

伊莫侍弄着刚浇过水的山茶花,煞有介事地开口:“儿子,叫声妈来听听。”

老班原计划号召全班同学去医院探望病人,却不料被两人双双回绝。徐缓笑得没心没肺: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狼狈的怂样。而陈迈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了”,随即耷拉下脑袋,不再多说一个字。

伊莫明白,陈迈无时无刻不为铅重的负罪感所折磨,病床上的苍白面庞在布帘浮动间若隐若现,确实也叫人心软。可谁又来宽恕她无处宣泄的愤怒?从今往后真相不足为外人道,这是伊莫唯一能向陈迈保证的。毕竟周围只在传,三名天真无邪的中学生与一群小瘪三巷战,我方折损惨重。这当然也是徐缓的意思。两人都没有说出微妙的真相,徐缓昏迷期间也没有碰过面,但提供给警方的口供却出奇地吻合。

他们共同保护了一个人。

或许欺骗和背叛之于徐缓,犹如一张满分试卷般轻飘飘,一笑可置之。

少年天真地以为,人间无一物不可原谅。

小混混们的收场,伊莫没兴趣了解。小镇太小,成天游逛于街头巷尾的小混混不多。加之又是那样惹眼的发型,他们自己替自己画地为牢,战战兢兢地在囚笼里打转。因而目标很容易锁定,也正好让警察们活动活动筋骨。

后来,伊莫听邻居提起,大概是蓄意伤害未成年人一类的罪名,有人吃了牢饭,也有人侥幸逃过一劫,不知所踪。

从此,小镇上不可一世的浪奔少年们统统敛了气焰,一面对着前车之鉴大啐特啐,一面却也再不敢放肆嚣张。从茶馆走夜路回家的人们,鲜少再听见小痞子们跋扈的大笑声。

小镇从一个初秋的傍晚开始,倏然间平静了许多。少年烙印在巷角乱石堆上的血迹,也早被裹挟着寒意的阵阵秋雨冲刷无痕,淡在了小镇本该渺无波澜的温柔往事之中。

一天,十九岁的伊莫独自伫立在暮色尽染的河边,看着细沙随流水缠绵而去,她沿着河滩走出很远,却再也找不到曾经流光溢彩的啤酒瓶碎片。

他挥舞着拳头改变了许多东西,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他也曾在这些零零碎碎的事物上留下痕迹。

刚转学几天就被揍进医院,徐缓也算是以旷古绝今的奇特方式出了名。母亲怀着身孕,自己又身处毕业班,一家人的心情不难想象。伊莫偶然听见去探过两次病的老班念了一嘴:“好家伙,腿打着石膏,头上腿上上全缠着厚厚的绷带,竟然还在给老子乐呵呵地看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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