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勇自从找了厂长表姑父以后，就开始期待。但是并没有等来开除的通知。接下来，他每天看几遍宣传栏，也始终没有找到他想看的，哪怕是对那个名字的通报批评。
半个月过去，他期待的心彻底死了，而王春生早已成了他的眼中钉。每天看着仇人在眼前晃悠，跟徐主管打得火热，何勇如鲠在喉，坐卧不宁。
当他还在想别的办法的时候，坏消息却先来了。
“小何，孙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徐主管从门外走进办公室，说完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
换了以前，他肯定要问一句。现在，他看徐主管也烦，懒得搭话，就直接去了。
“孙主任，你找我？”何勇径直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了孙主任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孙主任微微皱了下眉，“小何啊，你看看这个！没问题就签字吧。”
何勇一把扯过来那张纸，斜眼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解除劳动合同协议”。
“这什么意思！？”何勇跳了起来，将那张纸拍在孙主任的办公桌上。
“你仔细看看吧，条件够可以的了，白得两个月工资呢！”孙主任头都没抬，冷冷地说。
“你放屁！你有什么资格辞退我？我可是皇亲国戚，厂长亲自招我进来的！”何勇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对着孙主任愤怒地吼叫，惹得窗外有人朝里面探脑袋。
“哼！”孙主任鼻子里发出一声。
“辞退你，就是厂长亲自吩咐的。就是因为亲戚关系，才多给你一个月工资作补偿，别人都只发一个月的，还有人一个月工资也捞不着的。你就知足吧！”
“我呸！”何勇直起身，双手抱在胸前，朝脚边狠狠啐了一口。“这点钱就想打发我？门都没有！我就不签，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劝你还是签吧。”孙主任开始不耐烦了，喝了一口茶，马上说：“你如果不签，我马上调你去仓收料，那可是最苦的活，工资还只有现在的一半，你受得了吗？你如果受得了，那也只能干半年，半年后，你签的两年的合同就到期了，那时，你还是得走人……”
“我是会计部的，你不能调我去收料！”何勇的气焰已经灭了大半，退了一步，又坐回了椅子里。
“快别提会计部了，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会计！要人人都像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厂子早就倒闭了。要不是有厂长这个姑父，你早就被开除八百回了！像你这样的，连仓都不想要你去。”孙主任说完感觉胸中舒畅。
“我才不上你当……”
“你签不签字？”孙主任面无表情看着何勇。
何勇没有回答，还坐在椅子上思考，两只手将头发薅成了鸡窝。
“你回去考虑一下吧，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找我签字，拿钱走人，三天之后，直接调到仓去。工作都不用交接，本来平时就啥正事也不干！”孙主任一脸鄙夷地说。
从会客室出来的何勇跟进去的时候判若两人。头发乱糟糟，双眼无神，双脚无力地拖着走，看起来很是狼狈。
午饭时间到了，何勇刚好遇上冲向食堂的打饭大军。
“哟，这不是何大会计吗？怎么弄得这么憔悴呀！”车间的小黄见了，惊讶地叫起来。
“滚你妈的！”何勇一脚踹过去，小黄敏捷地躲开，脚踹在了梧桐树干上，何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何勇落魄地回到了会计部办公室。
办公室只剩下王春生一人，不管是午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他总是最后一个走的。
“妈的！脑子有病！”何勇小声骂着，他不敢指名道姓。他是刚刚才意识到，王春生的后台比自己的要硬多了，惹不起。唉，真不该听小黄的，招惹谁不行，去招惹他干嘛！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人只有在逆境才能看清身边的形势。
接下来的两天，何勇还在垂死挣扎。他总在厂长办公室徘徊，但是，厂长要么不在，要么就是匆匆而去。好像故意避开他似的。晚上回家托自己爸去找厂长说情，反而挨了一顿骂。
“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你表姑特意来跟我说了，说你不适合干会计的活，让你去学门手艺。人家说这话还是留了情面，只说‘不适合’，谁不知道你是个不着四六的？一天天，只知道好吃懒做的玩意儿！当初还是你奶奶亲自去说……给你机会，你自己不知道珍惜，你怨谁去？我可不愿意丢这个人，你也别去烦你奶奶，她的老脸已经被你丢尽了，哪还有脸？”
何勇没辙了，彻底泄了气。
办公室里另外三个人，拿他当空气，他坐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何勇心想：他们是在等我走吧。
会计部是待不下去了。
熬到第三天，何勇终于再次出现在孙主任面前。
“想通了？”孙主任带着笑。
何勇没有吭声，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手一伸，孙主任递过来一张纸，有一点皱，看起来还是上次那张。
何勇瞟了两眼，指着右下角一道横线，问，“在这儿签？”
“对！”
何勇“唰唰”两下子，签完了，递过去。
“你现在跟我去会计部领钱！”孙主任掩饰不住地笑脸还是被何勇看到了。
“哼！小人嘴脸！”何勇跟在孙主任后头，骂骂咧咧。
领完钱，何勇交出工作牌，看了看自己座位，也没啥可收拾的。灰头土脸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又不舍，在会计部这一年多是自己人生中最轻松最风光的日子啊！转身看看，却对上了王春生的目光。那目光平和之中却带着同情。
“呸！都是你害的！”何勇啐了一口，扭头离去。
平时跟在后面溜须拍马那些人，此刻都在看笑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送送自己。
世态炎凉啊！何勇感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且看能得意多久吧！莫欺少年穷！妈的！你们一个个，等着老子杀回来！”何勇骂骂咧咧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