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齐如今虽看上去海晏河清,可边关依旧时有纷扰,还有多地百姓忍饥受饿,颠沛流离。一国之君,虽高高在上,可也到底不过血肉之躯,终有力不所及,憾未完之事。”
说到此处,满朝众人当即起身拜道:“陛下仁德之心,百姓感念至深,实乃我朝之福。”
皇帝摆摆手:“朕近日身有抱恙时感疲倦,知年事已高力有不逮,恐忽而逝世引朝政紊乱。”
众人又诚惶诚恐:“陛下天年之寿,康健之躯,永保万福。”
老皇帝顶着一头银霜,淡笑摇头:“皆为凡躯,谁能永驻?朕还未那般糊涂。只不过...朕心有夙愿,若无法完成,难以含笑九泉。”
皇帝一番掏心置腹的话让在场人冷汗泠泠,静若寒蝉,又闻其道:“朕虽皇子众多,其不乏出挑之辈,然仍恐所选之人难承国祚,届时朕于九泉之下何以面对列祖列宗?遂始终举棋不定,迟迟未曾立储,此乃其一。”
“其二,世人皆知,朕有一皇儿,虽为嫡出却天生有疾。为此,朕每居闲坐,则自内省。在政期间,是否有悖仁德,有民所怨,故而有辱天意,降下责罚?”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请君禅位”的余波尚存,大家尚在慌恐之中。谁都没想到,越老越难猜透的皇帝陛下竟选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说这般的话。许多老臣不禁默默对视两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疑惑,
立储的话无人敢接,倒是那身患腿疾的皇子可以提上一提,这时候在关于帝王德行评议上,太傅就很有必要站出来了,他即刻起身:“陛下德政如山,泽被万民。此翻功业,天亦眷之。陛下万不可妄自菲薄。”
皇帝怅然:“太傅有心了。”
一旁的公孙皇后缓缓抬头,眼圈泛红,她充满自责与愧疚:“是妾身有罪,诞下龙嗣却有缺失,定是妾身德行有失,拖累了陛下。”
皇帝拉过公孙氏的手,覆于掌心宽慰:“皇后伴驾二十余载,始终仁慈淑慎,德仪无量,何来罪过?”
老夫老妻当着满宴朝臣命妇的面前互相省过,这是唱的哪出?
宋宁也被这一幕看呆了,她记得上一世好像不是这么发展的,难不成...她不禁状若无意的看了远处钟离月一眼,就凑巧见到对方也似有若无的向她扫来,朗眉星眸,长夜寒星。
二人目光相交刹那,宋宁瞬间分开,她心跟着漏了半拍,暗道难不成自己露馅了?这厮看自己干嘛。
很快,有人印证了答案。
“陛下,娘娘,臣有一事请奏。”
大齐国师吴玄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皇帝颔首:“国师请讲。”
吴玄子着一身白色道袍,鹤发童颜,看上去仙风道骨颇具神性,他手持一金柄拂尘,为皇帝所赐,慢悠悠的行到大殿中央冲着帝后再次拜谒:“昨夜臣斗胆为七皇子爻了一卦,却算出这位与皇子所契之女命格诡谲,非皇子良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再择良缘啊。”
“什么?”
满座哗然,众人下意识的都将目光向着武安侯宋义看来。
好在宋义上过战场,尸山血海都走过,这等场面他尚能保持面不改色。但是一旁的萧氏却瞬间面如纸白,她怔怔望着大殿中央的吴玄子,恨不得将那国师的嘴寻一物堵上,本就尘埃落定的事情,怎就突生变故?
另一旁的宋嫣终于也意识到了问题,如果宋宁不是钟离琰的命定之人,那谁是?她越往深想,面色不由染上一股潮红,眸中氤氲一层水汽,这个时候,还不忘往那三皇子处看了一眼。
然而向来一副霁月清风的三皇子此时眉头深蹙,不知在想些什么,更无注意那少女眸光。
唯独宋宁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然成了聚焦对象,甚至还有心思饮茶,心中却道原来如此,这就是钟离月说的分晓。
原本她还以为想要毁了她与钟离琰的婚事,对方会使些下作手段,譬如将宋嫣抓了扔到钟离琰房里之类。
不曾想此人手段竟如此了得,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先是动摇了帝后心意,再联合国师来了一手釜底抽薪。
她可是记得,上一世她与钟离琰同样被这位国师批过命,那时说的可是什么命格相投,天作之合之类。
果然啊,这些神棍的话不可信,半句也不可信。
“国师此话当真?”帝王微怒。
国师再拜,惶恐道:“臣不敢妄言。”
天子一改和悦之色,沉下脸问向宋义:“武安侯,此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