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明用最快的速度骑到学校，锁了车，一口气跑上三楼教室坐下，一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这才稳了稳神，擦了下脑门上的汗。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想起来刚才的对峙还有点后怕。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庆幸这外套宽大，袖子长，遮住了没让他们看到，不然这块表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这可是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呢，才戴了两回，还崭新的，刚才要是被抢走可就便宜了几个小毛贼。
上课铃声响了，李元明看了看右边的空座位，嘟囔了一句：“陈秀玉怎么迟到了，这可是班主任的课啊。”
话音未落，一个扎两个小辫儿的女孩子冲了进来，在李元明身边坐下。女孩刚喘了两口气，老师就走进来了。
陈秀玉是班主任的独生女，除了物理和数学，每门功课都不错。而李元明物理和数学经常考全班第一，其他科目也尚可，只是语和英语拖了后腿。
他不会写作，每次考试都让他头疼。看着作题发呆，提笔就是不知道写啥，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半天也才挤出几个字，时间眼看不够了，就匆匆将一些陈词滥调往上瞎堆砌，勉强凑一凑字数，让卷面好看些。
他说自己是没有写作天赋，想象力不够，所以没有思路，但语老师说他是练笔不够、积累太少，要加强练习。他心里承认老师说对了，其实就是一个字：懒！
英语就更烂了，他完全没有兴趣，心想：老子是中国人，学那个鸟语干什么！
李元明学习一直很轻松，尤其是数学、物理这种理科，不管多难的公式，老师讲一遍他就记住了，从来不花课后时间学习。而且他很有兴趣磕那些难题，能从中找到成就感。
父亲看不惯他贪玩，总是训斥，好在有爷爷奶奶护着，也没挨过打。
父亲三十岁才生了他，前面两个姐姐都是很小就夭折了，所以李元明一出生，奶奶就给起了个小名叫“憨子”，盼着贱名好养活，精心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好在期望没有落空，李元明虽然长得白白净净，但身体素质不错，很少生病。
年少的李元明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小时候父亲当村长，在物质贫瘠的六七十年代，所有人都吃不饱饭，但他几乎没挨过饿。
八十年代改革春风吹遍全国各地，李元明的父亲也没闲着，靠着做豆腐的手艺搞了个豆腐加工作坊，挣了些钱。过了几年，停掉作坊，办了个棉麻厂，挣的就更多了。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自行车还少见，他家就有两辆，后来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在队里简直是稀奇。
作为家里的长子，爷爷奶奶明着偏心他，有了好东西，妹妹只有看着的份。
这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少年还不知道啥叫奋斗，凭着一股聪明劲考进了高中。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九年义务教育还没有普及，小学就辍学是寻常事，初中读完就算化人，高中毕业就是知识青年，村里人见了都要尊敬一些。
高中生李元明可给家里长了脸，奶奶一见就爱不释手。
所以成绩的好坏，李元明并不太放在心上，等自己高中毕业就是知识青年了，大学嘛，考得上就去读，考不上就回家里厂子帮忙，无所谓的。
可是班主任陈贵州不这么想，上一届自己带的班一个考上大学的都没有，这一届如果能考上一两个，不仅脸上有光，学校还有丰厚的奖金。
于是，李元明和陈秀玉被安排坐在了一起，班主任让他俩互帮互助。说是互帮互助，其实主要是想让李元明帮陈秀玉提高物理和数学成绩。
陈贵州对自己的女儿寄予厚望。他没有儿子，没少听到别人藏在话语里的同情，甚至嘲讽。
所以在那个女孩普遍读不多的年代，他却尽心尽力培养自己的女儿，希望她能够考上大学，让自己扬眉吐气。
他要让那些人看看，自己的女娃一点不比他们的男娃差，甚至更强。
陈秀玉跟李元明相反，十分勤奋好学，别的学科都是高分，偏偏物理和数学，成绩总上不去，很是着急，每天都在请教李元明各种问题。
“这一题我还是不懂，这里为什么要用牛顿第二定律呢？你再给我讲一遍吧!”陈秀玉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一道物理题。
“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啊，你先用动能定理算出第一步……唉，这一题跟昨天那题其实是一样的，只是稍微变化了一下。”
“可是这题不同啊……”
“你不要再问我了行吗？我都没问过你任何问题！”李元明不耐烦了，他只想把手里的小说看完。
平时他对陈秀玉还是会不厌其烦讲题的，毕竟班主任的面子还是要给，而且陈秀玉不像别的女生那么聒噪。
但是手里这本《天龙八部》是他辗转几个人才借来的，马上要还了，自己还没看完，所以就顾不得班主任的面子了。
太阳西斜，一大片晚霞映红了远处的橘树林，乍一看像着了火。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学生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班主任陈贵州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李元明，来我办公室一趟！别放了，背着包过来。”陈贵州黑着脸，看着李元明重新背上包，走出教室，才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李元明边走边纳闷：不知道找我有啥事，该不会是陈秀玉偷偷告状，说我不给她讲题吧。他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陈贵州拉了把椅子坐下，就开门见山了：“听说你最近在看小说？”
李元明一听，糟了，原来是为这事，可是班主任是怎么知道的呢，自己已经很小心了……肯定有人告密。
陈贵州看他没说话，就当他默认了。
“明年就要高考，你还有心思看小说？我说你的语和英语怎么一点也没有提高，原来时间都浪费在这里了。”
陈贵州板着脸说：“交出来！”
“陈老师，我保证以后不看了…”
“你先把这本交出来，以后你要是还看，看一本我没收一本！”
“陈老师，我这本是借的别人的，明天就要还回去……”
“快点！不要等我来翻你包！”
李元明只好打开包，拿出那本《天龙八部》，十分不情愿地递了过去。
回家路上，李元明心情很烦躁，约好了明天放学后还的，到时候拿什么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