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她蠢笨、心软、老实吗
她究竟是有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明明她那么乖巧,她谨遵家规,听从女训,为了伯父、堂哥的前途着想,不想让旁人为难,到头来,为什么却是她落得如此田地
她按照世俗中一个好女子会被夸奖的美德去做啊,为什么没有人夸她,反而人人弃她如敝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阮扶雪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过来的头几日。
阮扶雪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不肯吃药,她整日整日地沉在睡眠中,仿佛像借此逃离人世。
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梦。
梦见祁竹跟别的女子成亲,四处张灯结彩,她只能站在一旁,发不出一丝声音,大家都觉得她不配当祁竹的妻子。
梦见她的孩子抱着她哭,问他是不是奸生子,她满脸泪水,摸着孩子的脸,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梦见霍家人知道自己去给祁竹做妾,对她失望透顶,再也不想管她了。
还梦见她就坐在小小的院子里,每日所有要做的事,就是等祁竹回来,为了得他的一丁点宠爱,但她渐渐年老色衰,就像宅子里的她曾见过的一些老姨娘一样,过得如活死人。
但她梦见最多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在她跟爹爹、娘亲住过的院子里,娘亲陪她踢鞠球、打秋千。
每日都玩不够,春光明媚,花木繁茂,好不快活。
这是唯一会让她觉得愉快的梦,一梦见啊,她就不想再醒过来。
有一日。
阮扶雪格外清晰地梦见了娘亲,就好像她真的重新变回了小孩子一样。
是娘亲死前的日子。
她还以为自己那时太小,都忘了。
娘躺在床上,病得极重,可在这时却像是有精神了许多,叫人伺候着擦干净脸庞,又换了身衣裙,坐在床上给她唱歌,唱完了,对她说:“芫芫,去将娘的小镜子、梳子和胭脂拿给我好不好”
因为丫鬟正好去端药了,屋里只有他们娘俩在。
阮扶雪点点头,“嗯”一声,嗒嗒嗒地跑去娘亲的梳妆台,把小镜子和胭脂拿给娘亲。
娘坐起身来。
太多年了,她已经不太记得娘亲的模样,只有爹留下的画像,是个倩容婉约的美女,但在她心里,娘亲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娘虚弱地坐起身来,让她帮忙举着镜子,梳起头发,将睡得乱糟糟的一把青丝理顺,勉强绾了发。
又给自己脸颊和嘴唇点上胭脂,看上去有气色多了。
娘问:“芫芫,娘亲看上去体而一些了吗”
太素了,发髻上什么都没有。
阮扶雪乖巧能干地说:“娘,娘,我去给您拿簪子。”
娘说:“不用,娘不要簪子。芫芫去院子里给娘摘一朵宝珠山茶好不好娘想簪芫芫送的花。”
阮扶雪立即跑去院子里摘花,像是有怪物在追她似的着急,她太着急了,跑回来的路上还摔了一跤,摔跤时还记得护着花不被压坏。
阮扶雪没喊疼没有哭,她一心只想着要把花送回去给娘亲戴,小小的她隐约知道快来不及了。
她摔得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跑回屋子里。
却见娘亲正侧卧着睡觉,而容安详。
阮扶雪走过去,她软声软气地喊了一声“娘”,可无人回应她。
她走过去,把宝珠山茶放在娘的手心,说:“娘,我把花摘回来,你快戴上吧。”
娘还是毫无反应,阮扶雪真想哭,她忍着眼泪,吸吸鼻子,在身上擦擦小手,擦干净了,才敢拈着花簪在娘的发髻上,她说:“娘,你看看,你戴着花真美,娘,你快醒过来看看啊”
阮扶雪实在忍不下去,伸手推了推娘亲,明明娘的身体还是柔软温暖的。
那朵艳红的宝珠山茶没簪稳,头发也没绾紧,便如此,与一缕青丝一起,滑落下去,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
“砰嚓”门口响起瓷碗碎掉的声音。
阮扶雪回头看,去端药的丫头一脸惊诧悲恸,把药碗给打碎了。
丫鬟喊:“不好了,快来人啊”
之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有人过来把她从娘亲身边抱走。
她看见大人们涌进来,来了好多人,没人注意到她为娘摘的那朵宝珠山茶被踩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