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舒起了大早，洗漱后，一看表，六点还差五分钟。天蒙蒙亮，他刚打开校门，发现佘黎站在校门口的石狮子边上等他了。“你……”佘黎要陪他下去，夏天舒拒绝了。“放心，我一个大老爷们，你不用担心。你先回去吧！”佘黎也没有勉强，“那你小心点，手电筒给你吧！”“不用了。天会越来越亮的。路也会越来越好走的。”佘黎从衣兜里拿出三个鸡蛋，和两个白馒头。一股脑地塞进夏天舒的手里，“你边走边吃吧。”
夏天舒三脚并成两步，当他走到乡中心小学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在等他了。一个是华烟云，一个是数学教研组长黄博，另外一个居然是昨天在凉亭里遇到的那个叫白什么来的老师。“我们先坐大篷车，走路到马头乡，再坐公交车去县城。”
教研室把这次参加改卷老师集中在县进修学校。改语试卷的老师集中前一幢楼，而改数学的老师集中后一幢楼。有幸参加全县改卷的老师基本上都是各校的学科精英，万一业务能力差点出洋相往往倒的是学校的霉，所以校长在安排人员上是比较谨慎的。马头乡中心小学殷柔柔她就亲自出马。这次参加改卷的语老师有七十多人，语教研员尤老师把每六人分成一组。各组有一个组长负责。改卷前，她把改卷要注意的事宜交代的很清楚。按课内容填空有一个字写错了就算错，不得分；阅读理解的解案只要意思差不多就算对；作要两个人批改，如果分差过大，再由组长决定，如组长也解决不了，再给教研员裁决。夏天舒和殷柔柔是同一个小组，组长是殷柔柔。这一组除了夏天舒，其余的都是清一色女的，小学男教师本来就不多，教语的男教师更是凤毛麟角。殷柔柔先把试卷进行分工，每两人负责一块内容，基础知识，阅读理解，批改作。自由组合，两个年老点的选择了基础知识，另外两个年轻人选择阅读理解，把作留给殷柔柔和夏天舒。
改卷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活，特别用脑。尤其是改作，弹性也很大，花的时间很多，而且争议也很大，一般的老师对改作都是退避三舍，说难听点，容易出问题。也有的老师为了节省时间，总结出来的不是经验的经验，只看开头和结尾，中间部分扫一下眼。就八九不离十了，打一个分数，还有的老师看字写得端正不端正，美观还是不美观。这也有一定的道理，写作不是讲究“风头、猪肚、豹尾”吗？开头要漂亮，中间要丰满，结尾要干脆利落。
夏天舒是第一次参加县里改卷，他非常严肃，每一篇作都是从头一字不落的看到尾，把错别字也圈里出来，语句不通的地方也划了横线。
批改基础知识的两位老师批改得很快，半个小时左右已经改了两本了，她们一直说，改快点，早点回家。批改阅读的老师出手也比较快。殷柔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的动作也有点慢。
小学生的作几乎差不多，有没有什么新意，看到了开头，就猜到了结尾，改多了，就产生了审美疲劳，拉开的分数也不大，仿佛变成了写比赛，写得一手漂亮的也得到了高分。
“我为祖宗添光彩”，看到这样的题目，让夏天舒眼前一亮。这位小学生的笔下，写出了自己家里的困境。母亲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多年前，父亲一个人外出弹棉花，至今杳无音讯，年迈的爷爷奶奶上山下地耕作，难以维持生计，饥一餐饱一顿。说自己长大了要好好赚钱，娶个好老婆，孝敬爷爷奶奶，出人头地，为家族争光，为祖宗争光。看到这样的作，让夏天舒一惊，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志向，难得可贵。他当场就打了个满分，而且把这篇作拿给殷柔柔看，殷柔柔浏览了一眼，“这个孩子很有想法，而且笔优美，用词遣句又恰如其分，应该满分。”“我也是这样认为，虽然还是孩子，但有见地。”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上午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家领了一盒盒饭，一小碗西红柿蛋汤，就地开吃，吃好了继续改卷。有些出手比较快的老师，去楼下逛逛半盏茶的功夫，有的遇到同学或好友匆匆聊上几句，又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中。改好了要合分，分数合好了，还要等待教研员的复核。
教室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殷柔柔轻轻地对夏天舒说：“尤教研员来了。”门被推开了，“各位老师，你们辛苦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中等身材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杨梅头，些许是为了耍酷，把满头白发处理掉，笑眯眯地走到了殷柔柔的面前。“殷校长，今天大材小用了，你辛苦了！”“尤主任，哪里话？很荣幸来县城参加阅卷，是给我莫大的荣誉。”尤主任一直笑眯眯地盯着殷柔柔俊俏的脸，从脸扫视到纤纤细腿，最后眼睛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起起伏伏的胸脯上。“尤主任，请您审阅我们这组批的试卷，还劳烦你的签字，我们才能完成任务。”殷柔柔冲尤主任盈盈一笑。“不用审核了，有你殷校在，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说是这样说的，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吗？右手早已把一叠试卷拿了起来。
姜毕竟是老的辣，这一点我们无法否认。尤主任其他的都不看，偏偏看作，而且差的作也不看，就挑满分作看。试卷一张张的翻过，一叠接着一叠。
“你们这组作是哪位老师改的？”“是我。”夏天舒低着头回答了。“你看，这篇满分作？你给他满分的依据是什么？”“这篇作笔流畅，用词遣句独到，很有创新，写出整个社会的现状，告诉自己要好好读，才能光宗耀祖。”“假如是我评分，我给他判为0分？”尤主任提高说话的声音。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尤主任，这篇作的分数是我敲定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请您指点指点，我洗耳恭听。”殷柔柔嗲声嗲气地说着。尤主任的声音也缓和了很多，“你看看，里面不是说娶个好老婆吗？年纪轻轻，就想娶老婆，思想不健康，我们教育的宗旨就培育五好四有的好青年吗？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吗？你看看，还只是六年级的学生，就想早恋了。”“尤主任，难道？”殷柔柔连忙用手势制阻夏天舒。夏天舒也不再说话了。“尤主任，那这份试卷作该如何量分？”尤主任冲殷柔柔呶了呶嘴，笑了笑，“殷校，你看着办吧，我还是尊重你的意见。”
参加县里改卷虽然很辛苦，但福利待遇还是不错的，有吃还有补贴，更重要的还是评比出几个优秀，评职称的时候可以加分。晚饭的
就是安排在东佳宾馆，每人50元的补贴，夏天舒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八百呢？车费住宿费还可以报销。每一组可以报一个优秀阅卷老师，这对年轻的教师有很大的诱惑力。一般的情况，组长都不会太客气，都会毛遂自荐的。
殷柔柔把这个名额让给了夏天舒，尤主任惊愕了片刻。“殷校高风亮节，淡薄名利，让人佩服。”尤主任话里有话，殷柔柔装作听不出来，讪讪地陪着笑脸，“今天夏老师辛苦了，年轻人嘛，还需要尤主任多多栽培，这样我们山区的教育就有希望了。”尤主任瞟了夏天舒一眼。“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夏天舒心里还有气，殷柔柔一直向他递眼神，他一一回答。“往后还请尤主任多给夏老师机会。”尤主任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