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我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房间内。这间屋子像是一家酒店,四周的装潢过于富丽堂皇。通体明亮的房间内,只有我一人;猛地我突然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在察看到自己全身衣物完好后这才顶着昏沉沉的脑袋坐起身来。
我离开床旁来到窗户前,拉开帘子时只见窗外漆黑的天空下着的万家灯火,以及马路上偶有车辆往来穿行的影子。站在这栋楼层的高处,望着窗外陌生的场景,我心中的恐慌开始逐渐覆盖自己的理智。转过身,我努力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我的背包放在枕边,所有的灯都大开着,就连卫生间里的灯也明亮如昼。就在我准备拿起背包离开之时,房门突然响起一阵开门音乐。我屏住呼吸警惕着眼神望向那扇欲将打开的大门,直到房门被完全打开,那个人的身影也完全暴露在我的视野里,我这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嘴里惊呼着:“胡警官!”。
胡警官穿着一身藏青色常服,手中的帽子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似乎是刚从某个重要场所赶来。或许他也没想到我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立在门外以同样惊讶的眼神与我对望着。许久,他才略微尴尬地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从门外走进来,并轻轻地关上那道门;但胡警官只是走到进门处的柜台旁,随即便没再继续往前走。胡警官微弯的身躯在柜台上放下他手中所有的物品后,这才抬高音量与我隔空解释着:“唐医生,你终于醒了。你别误会,我昨晚联系不到你的家人,也不知道你住哪儿,所以只好在这儿开间房让你休息。”。
这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由于对江望晴做的事情一无所知,我只好试探着向胡警官问道:“我是做了什么吗?”。
胡警官见我放下对他本人的敌意,这才松懈下来继续解释着:“倒也没做什么。只不过你一个女孩子下次还是不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不太安全。”。
“胡警官,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碰见我的?”,胡警官大约并不知道今日之前他见到的“我”并不是我,所以我也对上一句话再做了些解释。
“嗯?你不记得了吗?”胡警官反倒被我的问题逗笑,但只片刻他又继续说道:“那下次就少喝点儿,都喝断片儿了,这更危险!你昨晚在酒吧跟人打架斗殴,好在我们及时赶到所以你也没受什么伤害。寻衅滋事,我准备要关你的了,但我们查了监控,发现你是做好人好事,所以教育了一下那几个小子。至于你,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手机也关机,身份证也没带。”。
“我跟人打架?”,听完胡警官的话,我忍不住低头检查着自己的四肢与身体各部位,可没有哪一处传来疼痛,除了头顶那块依旧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别看了,你打了别人一巴掌。吃亏的是那个小子。”胡警官突然摇摇头,拿起柜台旁的东西朝我走来。他来到我身旁,将手中的物品放在茶几上,然后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一边解开物品袋,一边说:“既然醒了就坐下一起吃吧!我也刚下班。”。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胡警官说的是昨晚的事。也就是说,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睡了一天一夜!我突然惊醒过来,赶紧掏出背包里的手机查看。果然,黑屏的手机任凭我怎么按住开机键它也没有反应。焦急之下,我立即在胡警官对面坐下,并伸手向胡警官借手机。胡警官并不感到好奇,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手机借给我,并说:“”。
我知道他在告诉我开机密码。解开手机后,我立即给滕子扬打了通电话过去。滕子扬似乎正和言约会,接到我的电话明显有些不悦:“大小姐,你到底有完没完啊?我已经替你顶了一天班了。我的约会时间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电话那头言流水般的嗓音在远方响起:“滕子扬,你给我好好说话!唐棣是个病号,你别总欺负她!”。
电话这头,我忍不住浅笑一声。自打和言解开我与滕子扬的误会以后,她对我就百般维护,那信任堪比战场上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不过,得知自己的班有人帮以后,我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子与滕子扬挂了电话,并将手机交还给胡警官。
“放心吧!早上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我就给你们医院打了个电话过去!医院里少个医生我还是得报备一下,不然再报个警我可得忙疯了!还有,我叫胡杨,你别总是胡警官胡警官的叫我。”,胡警官将盛着米饭的盒子打开,用筷子从里面取出一部分白米饭放到盒盖上,随即便将剩下的半盒子饭递给我,习以为常地说着。
“谢谢你!我叫唐棣,你也不用称呼我唐医生。”,接过胡警官手中的小半盒饭,我也礼貌回应着他道。
“知道,早就看见了。”,胡警官头也不抬地一直低头吃饭,不时从嘴里蹦哒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想继续问,但发觉胡警官的心思似乎更着重于吃饭,便也不再说话。反正,此刻我的肚子也早就是饥肠辘辘的了。不过,即便是睡了一天一夜,吃饭的过程中,我依旧难掩头顶传来的沉重与疲累感;总是哈欠连连,直逼出我眼角的泪水。
我吃完饭后,便一直坐在一旁,眼看着胡警官将所有的菜都吃进肚子里。我很好奇,警察是没时间吃饭吗?还是食堂伙食不好?为什么胡警官每次吃饭总是会将盘子里所有的菜都吃个干净才停手?
或是我的眼神令胡警官有所察觉,只见他抬起头,忽然略显羞涩地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轻咳着解释道:“你别这么看我!我一天没吃了,吃的有点多而已。”。
“你们一向都这么忙吗?”,我不解释地看向他,问道。虽然医院里也有繁忙的时候,但我们还不至于出现一天也吃不上一顿饭的时候。
胡警官只是轻笑一声,随即站起身看向我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可惜,今晚的钱得浪费了。”。
或许是我想歪了。突然,我感到耳根阵阵发烫,脚下像是装了风火轮一般,快速地逃离了那个地方。身后胡警官有些不解地冲我喊道:“唉,你走那么快干嘛!”。
我没理会他,只是埋头向前冲,头也不回地。
和胡警官从酒店出来,他说着要送我回家,可我觉得自己已经够麻烦他了,便想着拒绝;但胡警官却说已经麻烦了,也不介意多麻烦一下。无奈之下,我只好又坐进胡警官的车,并为他指明自己家方向所在。
车内,胡警官见我突然变得沉默不语,便主动开口与我聊着:“唐医生不想知道付德生的案件怎么样了吗?看你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突然,听闻胡警官提起付德生的事,我才忽然想起关于那个纸盒子的事情。于是,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向胡警官问道:“胡警官,如果有人威胁你,可是你又没办法知道他是谁,你会怎么做呢?”。
“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医生也有被人威胁的时候啊?你那天冲上去和理论的样子可不像是个胆小的人。”胡警官突然打趣着我道。但当他意识到我的问题并不只是简单的想与他闲聊之后,胡警官突然将车子靠边停下,并认真地看向我说道:“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见到胡警官突然变得极为严肃的模样,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便微微一笑同他说道:“没有啦!我就是最近看了一部悬疑电视剧,正好看到这样的剧情,问问你而已。”。
“真的没有?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人威胁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保护好自己!”,胡警官将信将疑,一秒犹豫也没有地继续与我说着:“付德生的案件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长瘤的事。经过法医检测,他也的确是在突发疾病的情况下,失去意识撞向了路人。考虑到他已经死亡,又有一位未成年的女儿需要抚养,法院只判了付德生妻子在保险赔偿以外额外再赔偿死者家属二十万。据我所知,死者家属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并有迁怒于你的迹象。你如果真的有收到陌生人的威胁一定要告诉我。”。
付德生的案件我其实有默默关注过。听闻那名死亡的八岁女孩家属认定是我给付德生妻女出了主意,是我告诉她们如果是意外导致交通事故,肇事者则不用承担刑事责任,只需要负担民事赔偿即可。他们认定是我接受了付德生妻女的贿赂,这才告诉他们能够减轻罪责的方法。我不知道这样的谣言是如何传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我的家庭住址,但除却上一次的纸盒子事件,他们便再也没有了动作。我以为他们只是想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过段时间也就慢慢淡去,便不想徒增麻烦,对胡警官的话也是敷衍了事。
胡警官见我一脸淡定地回答着他,以为我说的玩笑话是真话,也就没再多问,只是一再叮嘱我如果发现身边有异样就一定要报警这样的话。
回到家,洗了个澡,给手机充上电后,我便躺在床上又迷迷糊糊地进入睡梦之中。只是,这一夜的噩梦令我倍感疲倦,在闹铃声中,醒来时我发觉周身都已被汗水浸湿。无奈,我只好起身洗漱一番后,换身衣服出门上班去。
在我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我觉得四周看我的眼神全都变了。众人不再像以往那般只顾忙着自己的事,而是将充满怀疑的目光全都投射到我身上。在周身都充斥着这样的眼神的情况下,我不解地来到科室大楼。可当我刚刚踏进办公室,一名实习生就突然来到我身旁,并将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我面前,嘴里惊呼着:“师姐,你快看!你上头条了!”。
我放下自己的背包,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上。从那名实习生手中接过手机,只见屏幕顶端,一条巨大的红色字幕写着《精神病医生给你看病,你敢去吗?》;而在那帖子下方一张标准的寸照则被放大置于第一行,那是我的照片。耳边实习生的话还若隐若现地在响起,但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我僵硬的手指一行一行地翻动着那张帖子。
帖子大致内容写的是:某医院一丧尽天良的无耻庸医,收取贿赂,帮助肇事者逃脱刑罚!经查竟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
帖子里面不仅对我的指责与谩骂有理有据,连同医院及我的个人身份信息也全都被公开置于帖子最底部。难怪今晨进入医院后,众人看我的眼神就那般怪异。大多数人不理解人格分裂症与精神分裂症的区别,便将两者等同而语。
在一阵吵闹声中,我浑浑噩噩地转身来到休息室。换上白大褂后,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旧有序的进行工作。直到主任的到来,他看了我一眼,随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便像往常一样继续同大家进行交接工作,并带领我们继续查房。
我跟在大部队身后,只见身旁仍旧有不少异样的眼光从我面部划过,那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也不停地在我耳边响起。直到我们走出一间病房,停在走廊处,主任才有些不悦地说道:“好了!在医院,怎么提高你们的技术,怎么给病人解决痛苦才是你们该讨论的事情。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不要在我耳边念叨,不然你们就换个科室!做好你们医生该做的本分,其他事少去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