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完成最后训练,家中短暂停留之后,族中长辈带着去军中应卯。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彩旗招展,有的只是我们背着包裹,天不亮在灶上吃点东西就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征的记忆,年轻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黎明的黑暗里。
在我的家门里,我是长兄,所以我最先出征,最後死去。
长长的路,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到了”
一声轻唤,师父打马转身,沉入了夜色的暗影里。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第一次看到军营
笃 笃 笃
刁斗声声,再次划破千年的梦幻
营门夜间,一串风灯悠然飘荡,柔和的黄光照亮了夜的梦幻,巡夜的骑兵队队行过
千年以后,我又看见,我穿着将军铠甲,伸出胳膊,茫茫然飘入营门,帐外好多兄弟冲我粲然微笑
来世再见,我的兄弟
穿过了时光的眼眸,千年前军营前的我,蓦然回首。
我已经看不到师父的背影了,他已经没入了黑暗,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再见到我的师父,他的背影永远存留在了记忆里。
多年以后,旧伤复发,年迈的师父病故家乡。
再见了,师父。
宝佑年间,我进入军队,南宋军队,还记得是宝佑四年
最终,我在军中度过了二十四个年轮
“嘿,人来了?跟我走吧”
此时已是天光初露,一黑汉堵门口把我们给领进了营,四周满目的军帐,阳光下一身重铠的背影沉闷的砸在心里,周围来回过的士卒站边上就打招呼:
“新来的?”
“可不,族中的少郎”
“李六,李六!”
“在,老哥啥事?”
“呶,这小少郎归你了,好好带,带不好当心你的皮!”
“诶,得嘞,老哥放心!”
放心个球,你个李老六可把老子害苦了,活全我干没跑,你歇着了我还得给你打洗脚水,胡子拉碴往那一坐一靠跟个爷似的,简直了。
我前世十五六就在军队里晃悠
然而不幸的是,我是个打杂的
我就是个臭苦力,臭搬砖的,死挖坑的,笨烧火的,蠢打饭的,搬麻袋扛大包刨大地反正你能想的到的活我基本都干过。人夕阳都下班了我还得挥着大锤砸地桩搭帐篷,就这么个鸟样,不然你以为我啥样?
军营最初的时光里,我差不多都是在刨大地扛黑锅中度过的,一脸的灰,一身的汗,土了吧唧掉地上摔三两泥那种,要是你搁营门口喊一声:偷歇的泼皮,出来干活了!
诶的一声跑出来的一水是我,没办法年纪小刚来,如果我不出来或者跑慢点弄不好还得再被嫌弃的拨拉一脚,搞不好还得挨收拾人一巴掌兜头就下来了,狗看了都摇头。
还有,狗俩眼圆瞪头都摇不了的还在后面,除了搬砖砌墙之外,业余还被掺了个打架,军队那时候没少打架,搞不好一个口角就进去了。我来军中稀里糊涂被卷进去打了好几架,当中最倒霉一次,我根本就是从旁边过了一下,累的昏头昏脑还低着头,结果被两伙人卷进去就打,打完才知道他妈的打错人了,打了个过路的。
浑操的我就是过个路!牙都给我打松了!我他妈捂着腮帮子走的,晚上蹲那啃团子我都得侧着牙啃,不然牙疼。
老实说早习惯了,军中打架,轰头不轰脸,那是死仇,轰脸不轰头,那是自家兄弟,不知怎地打起来了,脸无所谓,打鼻青脸肿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是,军营里没少鼻青脸肿,都没事,自家兄弟不会下死手,纯粹出气,但问题是你是出气了,害老子顶个乌鸡眼来回跑,妈个贼球!
有时候特愤怒,我都霉成这样了还来!?
你看更倒霉的这不来了,说了打杂就不能半途而废,半途不打,要一打到底。我们队的队官也嫌丢人,手底下出一乌鸡眼,还来回跑,面上实在说不过去,于是我就直接被扔出去刨大地,眼不见为净。
刨大地,生前气的不行的差事,合后世修地球。
缺了大德了这,合着我又成赘婿了?见天出去修地球,不是赘婿是什么!
当年赘婿纯粹修地球的货色,出一个赘婿等同烧了一个户口,合着我这一朝养你个瘪三十多年,好嘛,你为了不当兵不出役你跑去吃软饭了,妈的不找你找谁?!
那年头当什么别当赘婿,秦汉唐宋一个比一个狠,单整赘婿,恶整,就我生前赘婿基本不被当人看,出仕入军从商朝死里鄙夷你。后面朝代没活过不知道,大丈夫腰都软了,不要怨别人看不起你。
那年月百姓中好事第一个找赘婿,娘的,修地球这等伟大的好事,不找你找谁!
找到你了,上工服役,不来也行,掏钱,不掏?不掏过来吧你!跟老子走喽!
我一度问周边的亲族老军,家里是不是把我给卖了,不然这刨大地的差事怎么全冲我来了?回回都有我,躺帐里还没歇着外面就嚎嚎我不是刨坑就是挖沟,霉的一批吊糟。
还有,带我那老卒也操蛋,李老六可真是个老六,自己累得半死一听族里有个少郎可以随便使唤,二话不说玩了命的使,自己就可以偷懒了。
他去凉荫那枪一放歇着了,个鸟人,还是老卒,衣服蓬蓬的一脸享受,留我一个人在背地里骂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