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一角,徐出岫正踮着脚,把理好的鸭毛包起来挂到墙上去晒。她个子矮,哪怕踩了个凳子也够不太着,垫着腿有些晃悠。
徐辞言看得心惊胆战的,连忙把她拉下来,自己挂上去。末了刚想板起脸教训徐出岫不知道叫人,闷声干危险活。小姑娘就颇为乖顺地道歉撒娇一套连招。
满腔的话说不出口了。
“…………”
徐辞言颇为心累,日子有了盼头,这几日徐出岫是越来越活泼了,和他刚醒来时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不同,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
“算了,”他无奈地笑笑,“下午再弄,去吃饭吧。”
林氏也把饭做好了,她今早把粥熬上以后,又跑到地头掐了把小白菜加到粥里。
看着手里的几个鸡蛋,一咬牙又加了小勺猪油和盐,这样一来,一锅咸口的猪油白菜粥就熬好了。
这粥熬得颇为浓稠,米白的汤汁混着嫩绿的菜叶上下翻腾,汤上还有油花,荤油的香气扑鼻而来,看得徐辞言眼都直了。
“咕咚!”徐出岫站在他旁边,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勾人的香气直往鼻孔里扑,但娘和哥哥不动,她也不闹着要吃。
取了三个碗把粥分别装上,又舀了瓢水把锅里的残油都煮了舀到晚里,林氏才满意地一笑,招呼开吃。
徐辞言抄了一个上午的,直到端碗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手有点抖。
但是当他他一口把粥闷下肚子,鲜美咸香的滋味在嘴里炸开时,又觉得为了能天天喝到荤粥,自己还能再抄他三大本。
吃了饭,日头也出到头顶上了。徐辞言帮着把鸭毛换了个更好的地方晒太阳,一刻也没歇,又坐在桌子前面抄。
日头西落,这一个下午,院里只有徐辞言抄的沙沙声和洗晒鸭毛的水声,风吹过的时候,静谧异常。
等到太阳彻底落下看不见了,徐辞言才放下笔,对着天边一抹茜红的余晖长长舒了口气。
他今日进展不错,晚上不休息了,去徐二叔家借点灯油来接着抄。
徐辞言把灯油也加在去县城送抄本的购物清单里面,他一边收东西,一边招呼徐出岫快把鸭毛收进来。
再晒上两日,等彻底干透了,就能做成被子了,徐辞言满意地想。
今天晚上吃的就是一家三口心心念念的红糖鸡蛋。
铁锅里水烧得滚滚的以后,又晾着等到温热。这时候再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敲进去,也不搅动,只管往灶里塞柴火,等到火旺旺的水再次沸开,就能吃到嫩生生的荷包蛋了。
红糖是早就切好了的,细细地码在碗底。舀鸡蛋的时候连着热水一起淋进去,甜香就混着蛋香一起扑面而来。徐出岫凑到锅前,拼命地吸着潮湿的水汽,像是要把鸡蛋跑了的香味都给吸回来。
徐辞言一边心底好笑,当真是越活越没有出息了,馋鸡蛋都馋成这样,一边学着徐出岫,把脑袋往锅上凑。
真香!
林氏看着兄妹两个的馋样,啼笑皆非,又想着从丈夫去了以后,两孩子再也没吃过鸡蛋了。偶尔见着别家的孩子吃了,也会懂事地说自己不想吃,乖得让人心疼。
她心底又酸又软,干脆又取了几个蛋来,扑通扑通地敲进去,水涨了做不成荷包蛋,蛋花汤也好啊。
“好耶!”见娘亲的动作,徐出岫眼睛亮亮地小声叫好,动作飞快地把桌子条凳给搬到屋里,摆碗准备吃饭。
最开始的时候,林氏还会把大多数食物分给徐辞言,但是出了病重那几天需要补营养以外,徐辞言就再也没接受过。
林氏开始还有点急,推说自己不饿吃不了什么,但是徐辞言态度坚定,她不吃,自己也不吃。
徐出岫人小,但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哥哥把碗一摆,扭着脸不吃饭,一双儿女都这样,林氏也就妥协了。
一家人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是心都往一处使,让林氏感到非常慰恬。
今天晚上三人每人分了两个荷包蛋,红糖水里还飘着蛋花,都吃得十分满足。
就这么白日抄,晚上抄,时间飞快地就过去。徐辞言盖上了日思夜想的鸭毛被子,林氏和女儿也不用半夜被冷醒了。
等到八月十四那天,徐辞言就收好纸张,跟着别村的人一起去县里。
走之前,他让林氏带上点钱,去别村的大集上割点肉,自家留点,也送去徐二叔家,算是答谢他家的恩情。
有来有往,亲戚才做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