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宠爱,那又为何不帮她赎身?”苏舟之问道。
“同知大人很想为她赎身,想纳她为妾,为此正夫人还经常被气到去庙里小住一段时间。可是姜榆不愿,总是拿身体抱恙、不忍插足别人婚姻为借口推脱。”
苏舟之紧紧握着茶杯,陷入了沉默。
“每次被拒绝后,同知大人总会趁着醉意大闹烟雨阁,又打又砸的,认为是老鸨不放人,只有姜榆出来才能平息怒火。所以烟雨阁里的人都得敬她一分。”
“大家都在猜测原因。不过我倒认为,她不愿被赎身,或许是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又或者是在等什么人,毕竟她也是近几年才来的烟雨阁。”
苏舟之眸光黯淡了几分,但茶铺老板却没察觉出他的异样,敲了敲他的肩膀,朝他使了个眼色,“瞧那儿。”
正是刚坐上马车的姜榆,这辆马车正是同知的马车。
苏舟之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多谢。”
说完,他便带上斗笠往外走,一路跟着马车,再次来到了同知的府邸。
姜榆走下马车,拿着琵琶,进了府邸,很快里面响起了悦耳的琴音。
苏舟之在府外寻了一处离琴音最近的地方,靠在墙边,任由带着秋寒的雨水淋湿自己的衣裳。
琴音混着雨声滑入耳朵,每一个节奏都仿佛在敲击着自己的心,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屋内两人欢笑的画面。
多种交杂的情绪中,痛楚占了上风,心底的石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感到有些窒息,捂着自己胸口,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庞,在下巴短暂地停留,最终也离他而去,滴在地上,混入雨中。
接近黄昏时,同知府的大门才再次打开,姜榆走出,同知紧随其后,小厮抱着琵琶候在一旁。
一阵微风摇起了门旁的桂花树,而经过一夜洗礼的它,桂花如雨般落下。桂花循着风的轨迹,在空中盘旋,擦着她的伞而过。
美人美景,拨动着自己的心弦,让苏舟之再也无法抹去自己对姜榆的思念。
就在同知与姜榆依依惜别时,苏舟之再也无法忍受,从一旁的墙角冲出去,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跟我走吧。”苏舟之拉着她的手腕,一脸诚恳。
“大胆!”同知大怒,门口的守卫挥刀指向他,“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当着我的面抢我的女人。”
“同知大人,据我所知,姜姑娘并没有与你成婚。”
“跟踪朝廷命官,意图不轨之事。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押到衙门,他们自然知晓该如何处置。”
同知并不理睬他的话,背着手,两眼瞪着他。
侍卫正准备上前抓他,苏舟之也摆好了打架的姿势,姜榆走上前挽起了同知的手臂,为他顺顺气。
“你认识他吗?”
“自然不认识。”姜榆握住同知的手,同知难看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许多。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大人,这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里懂这些事理?而且我瞧他眼生,估计也不是常客,就念在他是初犯,饶了他吧。”
“罢了,这城中觊觎你的也不止这一个,这事就这么算了。”同知将她碎发挽在而后,柔声说道,“不过,赎身纳妾的事,我们真得抓紧了。”
姜榆没有直接回应,打着哈哈敷衍而过。
苏舟之的眼角泛红,微微摇着脑袋,不敢相信自己听的这些话。
而她也不敢直视他,目光乱扫一通,最终也没有聚焦到他身上。“公子,你就快走吧。”
苏舟之忍住自己快要决堤的泪水,愤愤地转身离开,走回独自的雨路。
马车上,姜榆的情绪濒临崩溃,她不断用手帕擦拭着那只握了同知的手。
即使这样,她依旧不敢稍稍毁坏自己的发型妆容,这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以至于,走下马车时,她依旧是那万众瞩目,美得不可方物的烟雨阁头牌。
毕竟她这个人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唯一让她有所波动的,是在她转身从小厮那里拿过琵琶时,隔着人群,与她遥遥相望的那个少年。
那是她少时所念,朝思暮想之人。
她的眼眶发红,莞尔而笑。
这个笑容不同于应付的笑容,而是属于自己真心实切的笑容。
“姜榆,还不快进来。”老鸨摇着扇子,倚在门口,皱眉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门口。
姜榆从自己短暂的梦中回过神,看着周围觊觎她,争先恐后想得她一眼的男人们,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脚走进烟雨阁。
幸而,少年依旧还是记忆中的少年,坚毅、真挚且纯净。
而自己,却已不是当年的自己。
她明白,自己与他所隔的距离,已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望终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