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里被捞出来,她衣裳全湿。刚好婢女捧了一套新衣进来,慕容恪自觉起身离开。
段朝暮咂咂嘴,叫住他。
“怎么了?”
“没怎么,”她摇头,露出顶顶招牌的璀璨狐狸笑:“王爷你对我真好。”
“我不否认。”慕容恪就驴下坡:“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上心过。”
“……”
直到换完衣裳,段朝暮还在脑中细细品味太原王殿下的话。她觉得非常别扭。试问一个不风流不近女色私生活非常无聊甚至连花都养不活的老男人,到底为什么会屡屡语出惊人?
莫非因为自己是绝色?
段朝暮从不怀疑自己长得漂亮,但对方乃一国重臣,单凭长得漂亮这一点,似乎有些立不住脚。
要是他那么容易被小头控制大头,燕国早亡了百八十次了。
到底是有什么隐情?
段朝暮爱疯爱玩爱折腾,眼下慕容恪的反常勾得她万分心痒,甚至觉得不搞清楚背后原因自己会死不瞑目。
婢女小心翼翼擦拭她湿掉的长发。正擦到一半,秦融拍马杀到。见地上被她胡乱丢弃的湿衣,他目光微动,而后很快移开。
不知为何,看见姗姗来迟的秦融,段朝暮觉得准没好事。
“你落水了?怎么搞的?”他问。
段朝暮说没事,“小小意外,不足挂齿,我吉人自有天相。”
秦融哦了声:“我看你是贱人死期将至。”
段朝暮翻了个白眼,心中不详的预感更浓。不过碍于还有外人在场,不好开口。贸然让侍女出去,又惹人起疑。
她耐着性子等侍女给自己擦干头发。趁她出去换热水的时间,段朝暮看向秦融:“总不能又出什么事了吧?”
秦融夸她真聪明:“解释一下,苏苏为何会与吴王府的人在后院搂抱得难舍难分?”
*
从暖阁出来,慕容恪神色如常,还好言好语亲自给弟弟倒茶。
但慕容垂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
现人无论南北,讲究一个以茶代酒的风雅。然他从小喝不惯茶,也不喜欢。慕容恪看着他长大,对他喜恶了然于胸,却偏泡杯浓茶笑吟吟递到他跟前。慕容垂很诚实:“四哥,今日真是对不住。我一心惦记避开莲花,没想到舟里会有人,险些害了你的……”
话到嘴边,慕容垂顿了顿,没搞懂该怎么称呼段朝暮。是他四哥的新宠?自打四嫂过世,他四哥都无力举兵好多年了,怎会一夜之间铁树开花?远房亲戚也说不过去。他从小黏他四哥,他四哥的远房亲戚就是他的远房亲戚,他没道理不认识。
慕容恪很平淡:“你可以叫她四嫂。”
“此话当真?”慕容垂大惊,“这是你从野王带回来的小红颜?”
“不是,”他解释道,“她是苏苏的姑姑。前两天来邺城看望苏苏。”
慕容垂更惊:“两天时间就成我嫂子了?看来四哥还是宝刀未老!”
“……”
“都说英雄气短,”他捏着鼻子牛饮茶水,“真没有想到,四哥还会对谁一见钟情。”
“……”东风飘进亭台,吹动慕容恪宽大外衫,高华如九天玄鸟。他神色如常,唯眼中多了一抹艰涩:“……你要这么以为,也可以。”
他很不擅长谈情说爱,与先王妃成婚也是听从父母之命。此后受父亲兄长驱策,东征西讨开疆拓土,一年到头少闲暇。有情情爱爱的时间,多休息休息不好么?
好在段朝暮不算难缠,没太过分闹腾他。只是她在西北素有恶名,慕容恪也不知是她暂时对自己不熟故装模作样还是如何。总之,他认为眼下她中庸的态度就很好——她横眉冷对要死要活,他心里过意不去;但她过分亲切热情,他又受不住,不知要如何应对。
“行吧,看来我还要亲自给我小嫂子赔罪道歉一番。”慕容垂笑嘻嘻的。
慕容恪想起段朝暮咳嗽不止的样子。那么年轻的姑娘,面对意外竟一点求生欲也没有。因为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最热烈的年纪活得这样无力……他渐渐对慕容垂的嬉笑有些不悦,甚至不想掩饰:“你少再给我惹祸。”
慕容垂见四哥真的动怒,急忙摆出战战兢兢的样子,虚心认错。间隙,他偷偷去看慕容恪的脸。天空悄无声息飘来一片阴云,他四哥依旧周身散发沉稳内敛的气息,眼中无甚波澜。过去其中一点会在阳光下跃动的碎金此刻尽数被阴影没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