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言语,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领着她慢慢往万劫不复之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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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非晚终于深刻体会到慕容翰口中“晋人看他们鲜卑人都一个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站在赵国国都邺城的街道上,入目尽是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红发多须的巨型壮汉。她看得心里发憷,又不能往慕容恪那躲,毕竟她现在是他的嫂子。
按礼数一路三跪九叩进殿见礼,兰非晚跪得晕头转向。到内殿,满殿酒气,一抬头,又以为自己掉进了老虎坑。赵国官僚一个个长得也形如野兽,面目可憎,不是双颊通红就是眼窝凹陷,多少看上去身体有点毛病。最上座一膀大腰圆的男人喝酒喝得正欢,一脱外面碍事的龙袍,目光刚好与兰非晚对上。他用匕首插起桌上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生肉,放在嘴里嚼了两下,招手让兰非晚过去。
带他们进来的太监拖长音调,心惊胆战报备:“回大王,这是燕贼送来的人质。慕容皝第四个儿子慕容恪,这个是还没过门的世子妃兰非晚。”
石虎眯着眼睛,哦了一声,突然发出一声爆笑:“怎么?鲜卑男人这么没种,居然躲在女人后面发抖?”
兰非晚正犹豫要不要回答,门外闯进来几个羯族壮汉,拖着两个鲜卑人,在她面前站定。其中一个羯人拽着鲜卑人的衣领,问:“认不认识他们两个?”
“认……认识……”鲜卑人不知道被他们喂了什么药,声音虚浮如飘云端。
“他们是谁?”
“是……四殿下……和世子妃……”那人摇摇晃晃吐出一些字句。
“放屁!竟敢欺君!”石虎声音又粗又厚,吼叫起来也如猛兽。兰非晚猛一哆嗦,就听他道:
“掏肠挖心!”
掏什么……?她还没听清那句话,眼前猝不及防绽开一大片鲜红,随后时摧筋磨骨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由于此人的嗓子已被提前毒哑,这声惨叫对他本人和听者来说都是煎熬。兰非晚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景象,浑身脱力,跟烂泥一样软在地上发抖。
她真的不敢抬头看,但是鲜卑人的血就快流到她脚边了。她像个瞎子一样,半闭着眼,哆哆嗦嗦往后退去。
刚退了一点,衣摆就被一个太监踩住。他操着不男不女的尖锐声调,弯下腰,剐蹭兰非晚的耳膜:“让您动了吗?世子妃殿下。”
“我……我……”她无意间抬头,不小心瞥到了眼前的惨状,满肚子的话卡在喉咙,生生要把她逼晕。
处理完那个变成一滩肉泥的鲜卑人,羯人的屠刀又转向另一个。依旧是和刚才一样的问题:“他们两个是谁?”
第二个鲜卑人明显也被吓惨了,几乎要把脖子上的脑袋摇断:“不……不是!他们不是,是……是冒牌的!冒牌的!”
“哦——”石虎的目光扫下来,兰非晚只觉浑身皮肤被猛得掀起,露出底下红通通的血肉。
接着,喝得醉醺醺的他提剑跑下来。周遭大臣把头埋得低低,只有一些同是羯人的宗室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快活地起身鼓掌。
这次第二个鲜卑人的血溅了兰非晚一身,她没敢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被从人身上切到了地上,闻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好像雨天泔水桶返上来的味道。她再忍不住,趴在地上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石虎杀完了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个人,丢下剑,随手一提,就把兰非晚从地上提起来,带向自己所座之地。期间,他看着她,眼中满是凌虐地兴奋。拔起桌上那把割生肉的锋利小刀,刀背往她脸上狠蹭了下。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把刀到底是用来切牛肉还是羊肉还是鸡肉还是……但是刀身上腐臭的腥味跟先前闻到的又是那么一致。兰非晚实在没勇气再往下想了。
“下一个到你了。”石虎又把她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你到底是慕容俊的女人还是冒牌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