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置,紧邻着后面二层小楼的,站在小楼的檐顶上,高一点的人,伸手就能够到,矮一点的人,只要在绳子一头绑上重物,再将重物扔过横梁,就一样可以在架子上挂任何东西了。
瞎子紧紧皱眉,很快在脑海中勾画出画面。
这么说来,他记得白日里那口钟的确不是正正好好平放在架子上的,而是有些许向前倒。
如此,从远远站离撞钟的香客们的角度观察,只是看到一个尸体出现在钟下,其实很难说明它是从钟里来,还是从钟后来。
刘贵枝看那苦大仇深的表情,知他是想到了些什么:“公子看不见,所以不知道,那巨钟的摆放位置十分之巧,几乎可以说,是给凶手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机会。其巨大的身体可以遮挡住尸体,让众人看不到尸体吊在上面的真实方法;其稍稍歪斜的角度,更是让众人根本无法分辨,人到底是从钟里,还是从钟外掉出来的。”
用这样的方法,凶手从头到尾都不需要钻进那口钟,他只需通过钟架,将尸体吊到钟后,最后等着大典开始后,爬上钟架后二层小楼的檐顶,在钟后割断麻绳,就万事大吉了——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
割断麻绳后,尸体会贴着木架外侧和二层小楼之间的缝隙坠落,从院中看去,就好像是从钟口掉出的一般。而那二层小楼,因为楼中自带楼梯,且周围没有人住,是任何时间,任何人,不需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就可以上的。
“当然,这种做法总归是障眼之术,万一有人在钟下抬头看,就一定会发现尸体的位置有问题,但偏偏,这正对钟口之下的位置,被围栏拦住了,所有人都无法靠近。”刘贵枝说着指了指门口,站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前院钟下围栏的半个身子。
知道自己应该看不见,瞎子并未跟着抬眼,回忆道,“可……我记得,后来辰慧小和尚拿钥匙打开了围栏的。”
那时辰慧急着招呼众人去接马上要掉下来的能通,然而就在打开围栏铁锁的一瞬间,能通掉了下来——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再早一点,能通尸体的真实位置就暴露了。
“是啊……”刘贵枝冷笑一声,话中有话,“所以要不说巧呢?怎么就刚好在小和尚要打开围栏的一瞬间,尸体就掉下来了呢?”
她收回目光,眼中明亮,“凶手只怕是,当时就在钟架上站着呢。”
瞎子一愣。
一整院的香客皆可作证,当时在钟架上站着的人,可只有一个。
“姑娘是说,那钟匠?”
瞎子这才想起白日里柴有味曾说钟匠眼熟的事情,猛地一激灵——若真如刘贵枝此番所言,钟匠自不会无缘无故对能通下手,难不成,他真是位旧人?
刘贵枝看出他所想,眼中放空,忽然又开了口,“嗯……你可有想过,且不说将尸体吊上钟架上的是不是这位吉祥钟匠,单说他的目的——你觉得,他为何会特别将尸体放到那个位置?”
瞎子犹疑,还没来得及回答,刘贵枝又问,“换句话说,能通的尸体出现在钟上,和出现在这院子里的任何一处角落,到底有什么区别?”
瞎子茫然偏头,思索后道:“自然是……想要伪造神仙杀人的假象……昨日燕子楼出了那一百座财神像的事情,虽说事情闹得不算大,但多少还是有不少围观的人,此人或许是提前听说了这件事,有意故意将能通的死和燕子楼联系在一起,才会想出这么一招刁钻的……杀人方式……”
听刘贵枝这么问,他觉得答案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迟疑加了个,“吧……”
“可……”刘贵枝摊手,顺着他的话,着眼于眼下,“除了偏爱猎奇故事的镇民们会在茶余饭后将范小舟的死和神鬼传说联系在一起之外,当真有人把这离谱的说法当真吗?”
瞎子恍然,从案发到现在,他一路跟着衙门取证调查,看得最清楚——衙门虽不免有些懒惰之辈,但大家怎么说都是见识过不少案子的官府中人,就算闲时会说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也大多只是逞口舌之快,到底不会一上来就说这人是财神杀的,这也就意味着,凶手这一招,除了能骗骗外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于衙门处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而回想自己这些日子在衙门的经历,以鬼神结案的案件却又的确不在少数,共性只有一,那就是这些案子的凶手全都没抓到,衙役们在清醒破案与糊涂认鬼中选择了后者。
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姑娘的意思是……”
刘贵枝:“此人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将尸体吊到座钟上,他明白按衙门破案的方式,只要稍作手脚,衙门寻不到真相自会顺坡而下,财神届时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借口。如此看来,此人应该十分熟悉衙门的行事作风——是不是谁的故人不知道,但却一定与衙门有着某些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