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蟠苦笑一声,不作回答,再次躺会床上。
闻辩跨出大门时,原先那两个士兵已经不见了。他摇了摇头,带着郑龟寿上了马车,马车绕着湖走了一程,又七拐八拐,于傍晚时到达一个小山村。他闲布走进一间早打扫干净的木屋里,炒了盘青菜豆腐,蒸了两个馍馍,端出来和郑龟寿共同分享。炒的还挺好吃。
吃着吃着,郑龟寿突然抬头:“你知道是谁请他做人俑的吗?”
“郑宗望呗。”
郑龟寿突然觉得这个决策做得不明智。闻辩认识郑宗望,肯定不是因为同为珠宝商人、听说过这位前辈的名字,既然都查到人俑头上了,必然有更深层的前缘。那能是好前缘吗?自己原本打算借助闻辩的力量找到祖父复生的方法,现在看来,一切似乎尽在对方掌控中。
“你为什么不打开赵无量的塑像看看?”他劈头就问,“来杭州就是为了确认这一件事?你不想知道复生的方法吗?”
闻辩扭头看他,似乎是嘲讽地翘了翘嘴角,“泥像里装的不是方法。我高估你了,你连门都没摸到。”
“那你为何要保护泥塑?”
“因为里面装了别的东西。”他悠悠叹气道,“装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苦心。”
郑龟寿盘算着主意躺了回去,再不与他讲话。夜晚有人敲门。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还以为在这荒郊野岭遭了土匪,闻辩拔出短剑靠近门,只听门外那人说:“般若波罗蜜多。”
他收剑开门,门外人在沉沉暮色中揭下斗笠,是一张女子的脸。她自我介绍道:“奴婢姓林,原是东宫侍女,出宫采买时与周牙郎对接过了。今日才见到闻先生的庐山真面目。您承诺过的可都当真?”
闻辩含笑点点头,取出一只箱子,从中找了两张地契交给她。林娘子仔细读过后才收进袖子里,恭敬道:“怪不得您在长安的名声一向很好。令室、令郎在潼关失守前就已离开长安,具体去了哪儿尚未可知;孙将军按照约定,不会伤到赵娘子分毫。哦,赵娘子不是亲自行动的,是一个胡人......”
当啷一声,闻辩用手指把一个瓷杯子推下去了,看上去是在憋火。他顿了顿,绕过伽衡这个话题,“我原在长安安排了一百人,现在还剩多少?”
“八十六个,他们推我来述职,并保证将于赵娘子离开长安后才离开。总之请您放心。”
我也没有担心。他吐出一口气,莞尔,“你可以走了。最后再问一句,我那两位小朋友知道这一切吗?即使你还与那个胡人交谈过?”
林娘子摇了摇头,“谁怀疑我?我是一个女人嘛。”
而郑宗望脑中轰隆一声,想着自己的计划竟是满盘皆输。手心脚心都渗出冷汗,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闻辩,闻辩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的神色,看上去却是相当疲惫。
视线对上了。他连忙闭眼装睡,却感到那人越靠越近,然后是金属出鞘的声音,近在咫尺时他跳起来叫道:“就凭你,你真想跟我打架——”
闻辩收起短剑。许多头发散在了地上,郑龟寿的表情逐渐变得茫然,他扭头打量周遭的一切,甚至因为事情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而变得怯懦起来。“这是……?”他用稚拙的语气说,“你、你是谁?”
自然没人理他。闻辩合眼坐着休息了一夜,郑龟寿就在屋内惊恐地待了一夜,不敢叨扰他。天亮后,闻辩将他带到了自己在杭州驿站处的家丁,由家丁带着这个毫无用处之人千里返程,返回秦州。等秦州馆的老板开门看清来人后,立刻将他揪到后院,“你让我相信你?我的替身学习了五年才能代我犯险,你轻而易举就将他害死了!秘密呢?要献给我的那个大秘密呢?”
郑龟寿懵懂地望着他,甚至伸手摸了摸他的胡子,“蒙恩哥,你、你也这么老了?”
吕蒙恩皱起眉头。
“你不认识我吗?我们去年在祖父的大寿上还见过呀,我捉鸟从树上摔下来了,你就交给我用篮子捕鸟的方法!”
“……”吕蒙恩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对伙计说,“他惹到不该惹的人物了。”
郑龟寿仍旧难以理解发生的一切,抬头就看到铁锹迎面落下。在头部遭到重击的同时,他猛然瞪大眼睛,一声“等等”卡在了喉咙里,随着鲜血一同喷出来。伙计拿着铁锹走到树边,开始挖坑。
他的尸体四仰八叉的仰对天空,天空有雁群飞过。吕蒙恩蹲下,手动合上他的眼皮,“你,还有郑宗望那个老不死的,把我们陷入麻烦中了。你还期待复兴郑家吗?我当官当得好好的,早知如此就不该配合你蹚这趟浑水……”
与此同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他们几日前待的木屋门口,看着满地发丝烧为灰烬。他觉得自己好像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