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璋的话在寂静的夜里犹如鬼魅之音。
“本来想留你一命的,现在怕是不成了,一个孩子肯定会让蔓蔓难受,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了,欠你的来世再还吧。”
沈冷金没有完全听清楚,大概知道,他嫌她出身不好,另外让她给一个叫曼曼的女人腾位置,可是曼曼是谁,沈冷金什么也不知道……
胸腔快要爆炸了,沈冷金没有心思再考虑什么出身什么别的女人,她只想活着。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可是那只大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困住了她,无论怎么用力,都被死死地钳制着。
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畜生手里,好不甘心啊!
五年来兢兢业业,原是一直给他人当踏脚石。
不可以,这样窝囊的人生不该是她的,濒临死亡让她爆发出巨大的潜力,沈冷金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挣扎一把掀翻了身后压制她的秦璋,她习过几年武,比一般的闺阁姑娘身体要好上不少,只不过近几年身体又亏损了,不然早就能挣脱了。
摆脱了束缚,沈冷金呕出嘴里的异物,随后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冰冷的雨水灌进她的口鼻,将她的头脑刺激地愈发清醒,同时也导致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咳嗽,咳得那么凶,好像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样。
此时的沈冷金已经从疑惑恐惧阶段过渡到愤怒,但更多的是后悔,她当初便不该犹豫不决,就应当快速斩断这桩婚事,及时抽离出来,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
她的眼睛亮的惊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一边咳着一边四周张望想要寻找秦璋那个衣冠禽·兽。
一道阴影袭来,“砰”的一声,大脑发出剧烈的震颤。
沈冷金浑身一震,似乎连灵魂也跟着发出颤抖,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从哪淌了下来,混杂着雨水流进口腔,满嘴的土腥味。
莫名地有些委屈了,眼睛开始发酸,父亲若是知道她的人生过成了这个样子,肯定很心疼,好在他不知道,因为他四年前就去世了。
不知何时,原本的凄风冷雨突然消散了,她的世界慢慢亮堂起来,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五岁时父亲抱着她将她举的高高的,八岁带她远航出海见识异国风情,十五岁天降一桩好姻缘,掌管后宅,侍奉夫君,丈夫升官了,自己怀孕了,生了一双儿女,日日都是好日子,人生圆满了。
可是感觉哪里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钻出来,头痛得厉害,沈冷金暗暗告诫自己,别想了,先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
这一觉似乎异常漫长,沈冷金觉得头痛得厉害,右额角的皮肉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停地跳动,又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脑袋就要爆炸了,整个人懵懵的。
她用力地摇头,想把那些不适通通甩出去,这时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反而蜂拥而来。
雨夜、鲜血、面目可憎的男人、污泥、窒息的痛苦,太过于真实,那悲痛的情绪在她胸腔中转圜,她想摆脱这种情绪,奋力地挣扎,最后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脸颊上冰冰凉凉的,摸了一下全是眼泪,胡乱地擦了擦,再四周看了看,竟是熟悉的闺房,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层薄汗,并无伤口,再摸了摸小腹……
原来是做噩梦,只是这场梦似乎格外地长又异常真实,就好像自己真的那样过了一生,应该只是梦吧。
沈冷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镜子面前,镜子里的少女,鲜嫩嫩水灵灵的,只是眉宇间有股散不去的郁气。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皱着眉头,食指轻轻拂过眉心,强行将眉目舒展开来,整个人也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打开窗户看了看,她住在二楼,视野极好,能看到月白色的天空下,黛青色的群山连绵起伏,近处高低错落的房屋散布四方,天朗气清,和风习习,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一个极其美好的春日。
沈冷金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打开自己的紫檀雕花衣柜,一水的鹅黄,嫩绿,轻红都是些活泼又有朝气的颜色。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心里闪过一个想法,这些衣服太不稳重了。
念头刚过,有些惊讶地张嘴,这个梦的后遗症未免也太大了,她如今将将十五岁,不穿这些鲜艳的颜色,穿什么。
沈冷金的贴身丫鬟阿桑捧着脸盆走了进来,看见正在挑选衣服的沈冷金,急忙放下东西走上前去,帮沈冷金找衣服。
此时又跑进来一个丫鬟,将阿桑挤到一边对沈冷金道:“姑娘你总算醒了,老爷那边正催着让姑娘过去呢。”
沈冷金坐到床上,抬起头看着阿桑发呆,阿桑长着一头棕红的头发,眼睛是湖蓝色的,皮肤白得发光,沈冷金就这样看着她,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阿桑看着沈冷金,露出腼腆的笑容。
阿柿很不高兴:“姑娘你一直盯着小哑巴做什么,是不是她做错了事。”
说着还狠狠瞪了阿桑一眼。
沈冷金这才回过神笑道:“就是觉得好像很久没见到过阿桑了。”随后又接着问,“我爹找我做什么?”
阿柿撇撇嘴暗道:明明天天见了,哪有好久没见过,肯定是这个小蹄子趁自己不在,跑到姑娘面前献殷勤。
随后又白了一眼阿桑,回道:“来客人了,好像还是个京官呢。”
沈冷金“腾”地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