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是因为你偷懒,让你做的事你总推给别人做,姑姑训斥你还不是为你好,你若哪日犯了大错,可就不是打手心这般简单了。”
妘裳在呵斥妘朵。
“那你看她都死了这么多年,我可犯了什么大错?”
妘朵讥诮的声音里暗含痛快。
“哼,那是你运气好,指不定你哪日得罪了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妘裳也嘲弄道。
两人就在假山前面,腾婴本不欲偷听,可无奈两人似乎都说到了激动处,根本顾不上是不是有人在近旁。
后来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又说了什么,腾婴再未听清。
可只这短短的几句,腾婴已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两人口中的姑姑并非彩霜嬷嬷,只稍一打听,她便得知,多年前在太皇太后身边能被称为姑姑,又能教导小宫女的唯有彩婳姑姑一人。
腾婴于是将这段往事也讲给了荆不言听。
“后来我才知晓,当年林太妃所居的长乐宫遭火灾时,彩婳姑姑正得了太皇太后的吩咐去长乐宫送赏赐。”
“是以,彩婳与林太妃一样死在了长乐宫的大火里。”
荆不言接着腾婴的话说道。
“是,”腾婴颔首。
荆不言的步子迈的极大,路上积雪甚厚,腾婴一时有些跟不上荆不言的脚步,所以她走的费劲,声音在荆不言听来便有些气息紊乱。
荆不言疑惑,回头望了眼腾婴,才发现二人不知不觉已隔了四五步远,又听黑夜里直喘粗气的腾婴,心下不知为何突然软了软,本已迈出去的脚步缓了一缓才又落了地。
“彩婳的死因有疑?”
虽是在问,但荆不言却丝毫未曾发觉,便是他连与腾婴说话的语气都不似从前那般生硬。
“不是我疑,是有人怀疑。”
腾婴却未发现荆不言放缓的步子,她只是又加快了脚步,朝前撵了几步。
“妘裳?”
荆不言思忖道。
腾婴却没答转而又道:“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还遗忘了一事,方才提起妘朵,我这才又想了起来。”
“何事?”
荆不言停了脚步,不动声色的转身将手中的灯笼朝腾婴来的方向递了递。
地上的雪被灯笼映出微微泛黄的颜色,腾婴扯了扯身上的棉裙,裙角已被雪水浸的湿了一片,又被严寒冻住,拎起时便看着有些棱角分明的像冰渣子一般。
“前些日子妘朵脸上生了几个痘痘,她身边的小宫女央我去看一眼,我拗不过。”
腾婴想起那日情形,怕荆不言误会,不由急忙解释道:“我知道宫里但凡有人身上长痘痘或是疹子都是要关禁闭隔离的,可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想着妘朵脸上或许只是因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用点药便会好,便随那小宫女去了。”
她哪里会对荆不言说,她当时只是因为见那小宫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一软便答应了。
如今想来她还真是冒险,万一妘朵当真是生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她也会一并连带着被隔离,弄不好还会连累阿不。
真是好险。
腾婴心里犹在后怕,却不知她的后怕与对权势的畏惧都被荆不言看在了眼里。
荆不言望着腾婴的眉眼弯了弯,有那么一瞬间的柔软像是要盖过他面上的冷硬与凉薄。
但荆不言却什么都没说。
只静静听着腾婴接着道:“好在妘朵不过是用了新的香胰子,换掉不用就好,当时我以为这事就过了,谁料前些日子我再去太皇太后那,却发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荆不言的声音低低的,腾婴心中想着事,并未发现荆不言正与她并肩而行。
“就是妘朵竟然毁容了,呃,也不算是毁容,就是她脸上突然多了道疤痕,按理说脸上有了瑕疵的宫女是不能再留在太皇太后宫里的,只无奈太皇太后身边两个用惯了的宫女,其一妘裳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打发来了永巷,如今只留妘朵一人了,彩霜嬷嬷怕是没法子,故让妘朵将脸稍稍遮了仍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只待寻到能代替她的宫女便将她送走。”
腾婴初想这事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的,直到那日她临离开时,妘朵竟朝她行了一礼,她虽瞧不清妘朵的神色,却仍觉出妘朵对她的感激。
“可明明前几日我给妘朵看脸时,妘朵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脸孔,怎的才过了几日,一个人的脾气和秉性怎会变的这么快呢?”
于是,她不由向荆不言道出了心里的疑惑,她想不通,便想着荆不言比她见识的人多,或许能明白其中的关窍。
“你确定后来再次见到的仍是妘朵?”
荆不言听了之后,只问了这么一句。
荆不言的话如雷震耳,腾婴刹那便解了这些日子的疑惑。
纵过千帆,有人刻在骨子里的某些习惯也是无法改变的。
是的,若那人不是妘朵,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