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不言正在打量殿内门窗,听到腾婴的问话,并不回头,片刻后,他才转过身子近前两步,在尸首旁站定后,又从旁边桌子上捡起一只歪倒的烛台,他微微俯身,用烛台挑起男尸身上的里衣,烛台一端划过男尸胸前,露出里衣内坚实的胸肌,粗狂又紧实。
“呵,”只听荆不言冷笑一声,道:“你且看看两人都是怎么死的。”
腾婴从所听到的寥寥不多的传闻里,得知荆不言是个残忍的冷酷的没有感情的杀人刽子手,而从所见不多的几面里,腾婴又得知荆不言是个自大的自以为是的狂妄之人。
然而只荆不言这一打量,烛台一挑,腾婴便知外头传言有些片面,因为荆不言还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腾婴很庆幸,前日在荆不言审问她关于宁绣的事时,她并未隐瞒宁绣来寻她一事。
毕竟在这样的人面前,糊弄他无异于给自己找不自在。
腾婴心中念头转瞬即逝,对于荆不言的吩咐并不十分意外,虽然梦贵人与男人看似都是被火烧而死,但同被火烧,两人身上的痕迹却明显不同。
“我已经派人问过合欢殿的下人,都说昨夜没听到主殿里有动静。”
荆不言见腾婴看着两具尸体愣神,猜测腾婴怕是没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又补充了一句。
腾婴心中忽生出别样滋味,好像就在她将自己的命交托给荆不言以后,她与荆不言的关系突然拉近了很多。
荆不言说话的语气虽冷硬,但细细揣摩,却能明白他话里的解释意味。
腾婴突然就觉得眼下这样也挺好,至少在荆不言没达目的之前,她的命还是很有保障的。
“这样啊,”腾婴收敛了心思,对荆不言点头表示知晓,但却又生出更多的疑问,不由又问道:“难道合欢殿的下人都睡死了不成?”
“不是睡死了,是昨夜殿中没人值守,如此,便没人发现主殿的异常。”
似乎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荆不言将手中的烛台随手丢弃在了桌上,又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紧绷的下巴点了点地上的男人:“能在宵禁后还自由出入后宫的,除了太监便是金威卫。”
而眼前的男人自然不会是宫中的太监,因而,此人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金威卫。
腾婴顿时了悟,“因为此人要来,是以梦贵人才不派人值守?”
梦贵人与金威卫。。。。。。这两人怎么敢?
腾婴脑中忽闪过远远瞧见的皇上盛怒的样子,约莫觉得梦贵人的脑子怕是被门挤了,不然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毕竟这事一旦被皇上知道,梦贵人不仅自己不得好死,她背后的母家也不能善终。
腾婴不知梦贵人有没有思量过自己的父母,但看眼下情形,便是思量过,也恐是无济于事了。
而荆不言却是漠然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人,眼神仿佛比尸首还要冰冷,对于腾婴的话并未应答。
然不答便是肯定了腾婴的说法。
腾婴见荆不言似乎不愿多谈论梦贵人,遂也知趣,拎了药箱蹲下开始查验二人尸首。
梦贵人与男人皆是仰面躺着,一看便知是死后被人摆在一起的。
两人都遭了大火,只是梦贵人虽面貌被灼烧,但尚能辨出几分样貌,因而凡是见过梦贵人的都不会错认。
可这个男人,身上并无多少灼烧的痕迹,只偏偏面目被烧的辨认不清。
“两人身上除了烧灼痕迹,并没发现其他伤处。”
腾婴放下梦贵人的手,下意识的将梦贵人被火烧了半截的褴褛里衣拽了拽,以盖住梦贵人的小腹。
梦贵人是怀了身孕的。
腾婴后知后觉的想起此事,稍稍犹豫还是对荆不言道:“我摸着梦贵人的身孕一月有余,我的医术虽不算十分精湛,但对于女子身孕尚有几分把握,我觉得这事还是让大人知晓的好。”
腾婴微顿,敛了眉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荆不言正背对着腾婴查看里外殿之间被火燎的焦黑的珠帘,似背后长眼了般,见腾婴犹犹豫豫,不由斥了句。
“是,大人,”腾婴咬了咬唇,吭哧吭哧了好大会才又道:“大人。。。大人。。。大人觉得梦贵人的孩子是。。。是。。。”
腾婴虽习医,但与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男人讨论别人的孩子尚是首次,所以难免有些不自在。
“嗯?”荆不言转身冷眼望来,“是什么?”
“是谁的?”
话一出口,腾婴便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何时变得这般多舌多语了。
孩子是谁的,岂是她能过问的?
果然,待望见荆不言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时,腾婴后背不由生了冷汗。
荆不言明明警告过自己,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说的不能说。
她却还是话赶着话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反正不是皇上的。”
然而,等等。。。。。。
她听到了什么?
不是皇上的。。。。。。
腾婴猛然抬头,见荆不言眸中一闪而过的嘲弄,不由惊诧。
但这话不过三两句,似有默契般,两人相视一眼,都没再说这个话题,转头又都忙起了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