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司前一向人烟寂寥,加上四月春时雨常连绵,行人又兼之更少,此刻便只剩了风过声响。那风到底是春风,足明敞的劲,拂过人时还醺醺然赠一瓣碧桃花覆面,很是温软。
两人站在大门前栽的那棵千年碧桃花树下,眼前檀秋祝的神情也是难得的温软。
他垂眸静望着离清缘,问:“真的么?”
被这样一双含情潋滟的盈盈桃花眸目不转睛盯着,纵是再心硬的人也该有了几分动摇,不舍得诓些谎话来骗人
但离清缘不会。
杀夫证道四次,编点瞎话而已,有什么难的?
她鸦黑羽睫翕动了一下,毫无心理负担地张嘴便来:“自是真的——”
“这样么?”还没等她诌出下一步胡话继续编造自己对檀秋祝的“依赖”之情,檀秋祝就打断了她的话,含笑道,“那你以后,便都常来镇妖司陪我吧。”
……这个常来的常,是怎么定义的?是一周七天来满七次,还是一月到个一两次便够?
算了,不管了,先应了再说。
“好呀。”离清缘心一横,唇边绽出个轻快的小小笑容来,眸子也跟着弯起,“那我以后常来镇妖司陪表哥。”
她眼睛生得特别,虽是一双勾人狐狸眼,眼尾也开得长且挑,但瞳仁却极大,若汲一汪黧黑静水盛满眼眶,平白添了几分娇憨无辜感。
此话音落,檀秋祝又看了她半晌,嗯一声后,缓步走了上前,冰冷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撩起,下一秒,一个比他手指还要冰凉的物什落在了离清缘的脖颈间。
是半块碧桃花玉佩。
离清缘低头想瞧个仔细,就又被檀秋祝极轻捏了一下后颈,他很温柔说:“别动,还没系好。”
这样有点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近一分钟,檀秋祝才拿开落在离清缘后颈处的手,移到她锁骨处替她理好那玉佩的位置:“见玉佩如见我,以后来镇妖司,你便可随意出入。”
“这是什么?”离清缘也伸手轻触一下玉佩,有些懵懂地问。
这会她不是装的,她是真不知道,上辈子檀秋祝没给过她这个东西。
“没什么,一项身份证明而已。”檀秋祝状似亲昵地用指腹蹭过离清缘的面颊,话音柔缓,“既要常来陪我,就应当——”
他低低笑了声:“没有空闲再给你那小竹马写信了吧?”
正准备抬头的离清缘浑身一僵。
*
檀秋祝,她捅死的;厌拂满,也她捅死的;师灵澈,还是她捅死的;只有檐如岁是她骗着死的。
这个骗着死,说来话有些长,总归就是离清缘假死了一遭,使了点计策骗檐如岁殉情去了。
所以离清缘认为,就算同样都是怨气值满格,檐如岁的消除怨气难度,应当比其他三位低上不少吧?于是从几日前起,她便开始试图联系檐如岁。
……但好家伙,今天檀秋祝这一说,她才知道为什么过去这些天,檐如岁都没给她一点回音,那些讯息全石沉大海。
这会离清缘坐在马车里,旁边是正支着下颌闭目养神的檀秋祝,她悄悄坐得离对方远了点,缩在角落抖了抖空空荡荡的丹红衣袖,不禁叹了口气。
檀秋祝那句话说完后,倒没怎么同她发难,只是手一拂便掠进她的衣袖间,取了那封她本打算今天寄给檐如岁的信。
他两指间夹着那张洁白花笺,没洋洋洒洒撕成雪片漫天飞舞,也没施个术法化一捧灰烬。他只是轻叹了口气,瞧着离清缘说:“长安送信到南疆,车遥路远,实在不易。”
离清缘一面怔怔望着檀秋祝,一面心里已经尖叫了起来,要知道他们南疆人写信,其实多与中原人的纸笺墨字不同——他们用蛊。
蛊虫有语,天下惟南疆人懂,但由于先前用蛊虫传声了好几次,离清缘都没得到檐如岁的回音,她便以为是自己蛊术实在学得太差劲,传不过去声。
所以今日,她才用了实体信笺,想着完成今日檀秋祝这里的降低怨气值小目标就去寄。
但——谁知道会这样啊?!
离清缘这边心里在尖叫,那边檀秋祝已经妥帖收好了那花笺入袖:“阿缘若有什么话想同他说,下月你我定亲宴前,我自会发喜帖请他来。”
见离清缘还是不言不语,他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语气似诱哄:“阿缘乖,到时你无论想与你那小竹马说些什么,表哥都会陪你同他聊个够。”
……你都在了,还聊些什么?还有什么是能聊的?
“而且阿缘,忘了告诉你——”檀秋祝眯起眼笑了,“我也有一半南疆血脉。”
“那蛊里的话语,我都听得懂呢。”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