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符机械地跑着,两只脚好像灌了铅,喉咙里散发着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看向道路旁边,有一只锦鸡从她后方悠哉悠哉地超过。
灵符快要累死了。
可即便速度如此缓慢,她也没有停下,还在跑,此时不再是体力的问题,而是意志的比拼,一旦停下脚步,就再也跑不起来了。
灵符把目光放远,紧盯着她的终点,那是林间小路与官道交叉的路口,跑到那里就结束了。
于是灵符强打精神,距目的地一步之遥时,官道上突然蹿出一匹马,擦着她的鼻子飞驰过去。
灵符往后躲了一步,瞬间失去平衡,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被沉重的箱笼砸了个结实,好一会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才从缝隙里爬出。
也许是耳朵距离地面太近,灵符听到还有马蹄声正在迅速逼近,少说也有十数人马。脑子里非常清楚应该避开,可迟钝的身体来不及做出反应。
一瞬间的功夫,灵符刚刚紧抱住脑袋,就感到牲畜特有的腥臭味已至上空,马蹄几乎就要踩在她身上,却听稀溜溜的一声长嘶。
灵符从指缝里看去,瞧见一匹骏马高扬前蹄,从她身上绕了开去。
马身上的人下令说,“追,务必牵马回来。”
约有十名骑兵应声打马而过,很快远了。
下令的人却停在原地,安抚□□坐骑,把马拴在树上,翻身落地朝灵符走来,“你怎么样?”
灵符试探着露出脑袋,见危险确已远去,舒展了身体。
“你……”来人眼风一转,对灵符避而不看,改口,“姑娘为何一个人待在城外,遇到麻烦了吗?”
灵符一顿,摇头。她女扮男装的技术有多么粗糙,这下心里有数了。
“我自己跌倒了。”灵符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扶正箱笼,把摔散了的木刀木剑挨个捡起。
一只持马鞭的手从旁边伸出,想帮她提起箱笼。灵符还没说话,那人已被预料之外的重量拖着,猛地坠了一下。
他看着灵符,灵符也看着他。
他却没说什么,托着箱笼任灵符原样背好。不知在背后做什么动作,总之有一会儿功夫才往后退了两步,朝灵符作揖。
“武威贾和,治理不严冲撞了姑娘,不敢祈求原谅。我有军务在身,不能延误,这就走了。”
贾和说完,不看灵符,策马而去。
*
灵符走回董家,陈夫人的婢女开门接她,见她若有所思,问,“四娘子有什么心事?”
灵符没说话,走进陈夫人院中才问,“近来城中有什么新鲜事吗?”
婢女协助她卸下箱笼,“四娘子指的哪方面?”
灵符说,“我今天看见一群没见过的骑兵,像外来的。要打仗吗?”
“没听说过。也许是过路。”婢女忽然往箱笼里伸手,抓出东西来,“哎,四娘子,你哪里得来的银子?”
灵符不明所以,从婢女手里接过几两碎银,看了一会儿,回想起贾和来。
灵符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紧着回屋沐浴更衣,脱了才发现那一跤摔的不轻,身上不少擦伤。正准备趁陈夫人还没发现,赶快处理一下,掩盖过去时,房门被人推开,陈夫人独自走了进来。
“就知道你不安分。”陈夫人自带了疮药,压住灵符摸了一遍,明显松一口气,“我当是多重的伤,值当几两银子。”
灵符乖乖受着,以为照旧需要挨骂,没想到陈夫人一反常态,安静了很久,就只是上药。
“阿母。”
“……”
“阿母。”
“怎么?”
“想叫你一声。”
好一会儿陈夫人开口,“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你这么固执。”
“我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你。”
陈夫人的手重了些,感到灵符身体僵住却一声不吭,她叹了口气,“我只想你爱惜自己,灵符,天生万物,各有秉性,女子要到刀戟之林去混功绩,多么困难,从古到今那样多惊才艳艳的人物,又有几人成名。”
门外人行匆匆,下人们走来走去,似有什么事情发生,但陈夫人没分出注意力。
她捏着灵符的手臂,即便经过了这么多的训练,吃了这样多的苦,那里依然绵软,仿佛永远不会有像她阿父一样坚硬的那天。
“灵符你没有天生神力,也并非筋骨清奇,你就跟阿母一样啊,是个普通的人。”陈夫人说,“你甚至险些死在胎中,若非游方道人施舍一碗符水,世上便没有你这个人了。阿母拼上性命才生出你来,怎舍得你这样辛苦?”
灵符抱住手臂,垂下了眸子,刚想要说些什么,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婢女在外面喜道,“夫人,董太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