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死不是办法。
灵符揉捏着伤腿,决定豁出去了。她紧紧地抱了抱春云,忽然站起身,一瘸一拐地,主动朝羌匪迎去,一边走,一边抬手解开了发髻。
这举动反倒让羌匪警惕,停在原地相峙。
灵符便不再往前,站着扯开腰带,敞开衣襟,把衣裙逐一脱下丢弃,衣服层叠在地上,就好像一抹堆积在灵符脚下,还没融化的积雪,但比它更夺目是灵符只穿里衣的身体。
两个羌匪原本操刀各对一侧,此时一人的杀戮仍在持续,一人却彻底没入寂静,眼睛发直。
灵符试探着迈步,走到失语的那人身边,仿佛是因为久站而伤腿麻痹,跌进了他的怀里。
“阿兄。”灵符用嘴唇似有若无蹭过他的脸,他低头看过来时,便伸手遥指王福,“让我来杀他好不好,只要让我亲手杀了他,你怎样对待我都行。”
羌匪吞咽一口吐沫,“为,为何?”
灵符将手搭在他握刀的手背上,往前滑,悄悄摸到刀的护手,“他出卖主人,背弃朋友,害我落到这样的境地,难道不可恨吗?如果不能亲手杀了他,我死也不能瞑目。”
怀中软玉娇香,耳畔柔风吹拂。
羌匪心中不禁动摇,他打量灵符身形,确实纤细弱小,要强推开她的手臂也十分容易,而且还拖着一只伤腿。或许……
不等他作出回应,虎口忽然发麻,只是一瞬间的松懈,长刀从手中脱落,朝着地上掉了下去。
灵符占着矮小的优势,在半空中伸手一捞接起长刀,顺势朝羌匪大腿插进去,然后飞快拔出。
羌匪往后退了几步,只感到大腿上似乎受伤,但恼怒远大于痛苦,反手抓住灵符,“娼妓!娼妓!你竟敢——”
他的同伴听到声音看过来时,见他裤管迅速湿润了,好像失禁一般,在脚下积起大小不一的水洼。
羌匪浑然不知,只感到有热流经过双腿,耳中听到落水声十分响亮,却不知哪里来的水,直到低头去看,见裤管逐渐贴在腿上,伸手一抹竟是红的,哪里是水,全是他滚烫的鲜血!
羌匪伸手去抓灵符,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可灵符推了他一把,靠惯性往后避开,换了惯用的右手执刀。在那羌匪的同伴喊杀过来时,眼前情况与董卓教她舞剑的那一日相互重合。
【……以剑轻点,敌人直刺回击,你要截剑,劈——如果是这一招,那么摆脚架剑,挂、拦、撩、击!】
战况同舞剑一样顺利,灵符游刃有余,她看似细瘦的手臂迸发出难以理解的怪力。兵刃相接时羌匪被她震的虎口发麻。
在几个回合之间,灵符感到无数个日夜的苦练像一条没有源头的河流,冲刷掉身上的一切伤痛,而仅仅保留了最好的那一部分。
身体前所未有的自由,心也一样。
最后一招。击!
灵符手心朝上,用朝虎口,将力量贯注在侧剑刃的剑尖,笔直击出。
却听一声刺耳铮鸣!一道银亮光线飞旋而出,直插向灵符左眼。原是刀尖被拦腰劈断。手中利刃霎时减短了三尺。
最后关头灵符躲过断刃,感到脸颊被严重割伤,但已顾不得那么多。
她忘了手里拿的是刀而不是长剑,竟用剑招。以自己最弱击打敌人最强,能不断吗?灵符心中沉重,见势不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羌匪挥刀追击,擦住断刃往护手削去,灵符要保住拇指不得不松手,于是失去武器,败局已定。
灵符用手抓住羌匪的刀锋,朝王福大喊,“带春云一起回董家!什么也别说!”
王福怔住,“你……”
“回家!别让我白死了。”
比王福更快做出反应的,是已经中刀的张伯英。若不是灵符刚才暴起伤人,他早已经是刀下亡魂。
张伯英捂着刀口,拔下墙边照明的火把,远远朝着塔下木柴堆里扔去。可惜火把的落点谬以千里。
一支不中,再补一支。
王福经他提醒才加入阵营。在接连不断的投掷之下,终于有一支火把砸在柴堆边缘,弹跳几下,险之又险地掉进柴堆。
柴堆中心起暗光。
“跟我走,我记得下山的路!”张伯英拉起春云,跌跌撞撞冲开营地的门。
王福逃走之前没忍住还是回头了,看见灵符死死拖住羌匪的手脚,用手肘,用指甲,用牙齿,用她拥有的一切武器拖延羌匪的步伐。
在野兽一样的厮杀中,灵符黑的发亮的一双眼睛紧盯着王福。
王福跑了,头也不回地逃出羌匪大营。
*
山脚下林木繁茂,树林间黑影憧憧,似乎有什么动静。
张伯英挖了挖耳孔,侧耳再听,分明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