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庄烁的贴身侍卫居高临下地先开了口,“宰相府郭凝私闯军马场,假传贵妃娘娘口谕,欺君罔上,意图不轨,你可知罪?”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庄烁,他的侍卫字字句句都是能把整个郭氏都搭进去的最严厉的指控。她万万没想到庄烁非但全然不在乎郭家,竟好似还带着某种敌意。
她正错愕得哑口无言,庄烁便似不耐般冷冷开口道,“假传母妃口谕是死罪,宰相府嫡女千金之躯,既不是刺客,又何必冒险犯下此等重罪呢?”
郭凝怔怔地看着他终于走向自己几步,也终于看清了他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冷漠和厌恶。她竟本能地打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惧,今日是她太大意,庄烁与宰相府究竟有何瓜葛?难道他竟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只听庄烁的侍卫又大声呵斥道,“殿下问话!何敢不答!”
郭凝深吸口气,竭力稳住心神看着庄烁的眼睛,先行了叩拜大礼,又一字一句地郑重道,“臣女失德,是我一心倾慕殿下,今日失仪于众前,犯下大错,我甘愿领罚。只愿殿下明察,今日之事乃我一人所为,与宰相府何干?殿下问我何必冒险犯下死罪?我便也斗胆反问殿下,我郭凝不惜父母颜面,家族安危,不惜我自己的性命名声和天下悠悠之口,我不过想求见殿下一面,难道殿下还看不清我的一片真心么?”
郭凝知道此言一出,庄烁便再无退路,哪怕郭相不想卷入夺嫡之争,也一定会为了她极力促成这段姻缘,更不要说范贵妃本就属意于她,无论庄烁对宰相府有怎样的误解和不满,她执意要先走到他身边再说。
方才气焰嚣张的侍卫此时也噤了声,郭凝话里话外已把郭家摘了个干净,此事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她对庄烁的一往情深罢了,谁不知道郭家二小姐是宰相掌珠?当年郭家既能为了她拒婚吴子匀,如今便也必定可以直面圣上,求旨赐婚。
在场的都是人精,心思转得极快,这会儿再看那份散落在郭凝面前的食盒便更是了然,庄烁贴身的人一眼便能分辨出里面的糕点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庄烁的目光扫过郭凝的脸,又扫过地上的狼藉,他眼角含笑着走到她面前,抬手屏退了想要跟随的侍卫。
郭凝以为他是要扶起自己,不禁心下一暖,不想她正欲顺势起身,却被他死死按住肩臂,他半蹲下来,凑到她耳边温声道,“郭家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你连我爱吃什么都如此清楚,想必母妃也会大力支持你我成婚。”
郭凝正不解其意,却听他一声极其不屑的冷笑,“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你这样自甘下贱我便会任由你摆布乖乖娶你?我本意是要提醒你谨言慎行,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谁知你一再越界不知悔改,既如此,我便成全你。”
庄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她轻声笑道,“此心昭昭,日月可鉴?那便让我看看你的一片真心...”
他忽地抬高音量,疾步后退了半丈命令道,“郭凝大不敬!来人!就地正法!”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静止了,侍卫们惊愕的面孔和踌躇拔剑的动作都显得那样的清晰而又漫长。郭凝连躲都忘记了躲,只僵直着跪在原地看着庄烁。
她可能已经痴痴地笑出了声,这一切都太可笑了,这便是她执意逆天而行的惩罚么?她苦苦追寻了三生三世的人不但早已忘记了她,最终竟还会亲手杀了她?
郭凝只恨不能再回到景见秋的那一世,这一瞬在她心底迸发的戾气和恨意只让她想亲手砸毁曾经跪拜过的所有佛坛,此刻光是想一想竟都有些快意。
还有那些她曾经在佛前焚香祈请,虔诚抄写过的卷卷经,简直都像笑话...
持剑的人已得令向她刺来,她冲着庄烁笑得很是开怀,她真想告诉他,自己恨天地不公,恨神佛虚伪,却永远不会恨他。
不知者不罪,她绝不会恨他。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天地可表,郭凝认命地闭上眼睛,“清池...我尽力了。”
杀戮的剑气被高手挡下,再睁眼时身边的人都早已跪了下去,甚至连庄烁的头都埋得很低,仿佛只剩她还直挺挺地跪着与来者对视。
大红蟒袍,凤表龙姿,郭凝的救命恩人是至尊至贵的储君,他此刻看她的神情中竟似带着一丝悲悯。
她不想再被庄燏察觉自己的狼狈,连忙从众匍匐下身,便听他沉声道,“皇弟好威风,动辄便要取人性命么?”